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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散的头发因为低头的动作瞬间从肩膀两侧滑落下来,湛非鱼不得不将头发顺到了耳后,再低头,馄饨没吃到,头发又滑下来了。
看着脸颊气鼓鼓的小姑娘,殷无衍凤眸里有笑意闪过,却是起身将发带重新拿了回来,尔后站到湛非鱼身后。
修长的手指从左右两边各挑起一缕头发,并到一起后,用发带绑了起来,总算不耽搁小姑娘吃早饭。
“谢谢大哥哥。”湛非鱼咧嘴笑了起来,身为扎头发手残党的一员,在家是娘给她梳头,在老师这里有丫鬟帮忙。
湛非鱼每一次胳膊举的酸痛了,头发却没梳好,乱糟糟、毛糙糙的,让她一度怀疑怎么能有人自己给自己梳出那么精致的发髻来。
“无衍这是在养女儿吗?”裕亲王看的眼角直抽,那拿着长剑杀人的手竟然还会梳头发!
顾轻舟看的直冒酸水,没好气道:“我家小弟子有我这个老师养就可以了!”
这也幸好是殷无衍几乎比湛非鱼大了十岁,弱冠之龄已经可以娶亲生子了,否则顾轻舟绝对将人赶的远远的,别祸害了自己可爱乖巧的小弟子。
裕亲王斜睨了一眼不满的顾轻舟,不由嗤笑起来,“该!活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想当年,自己的娇娇对顾轻舟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时,裕亲王这个老父亲那叫一个心酸嫉妒啊,恨不能把顾轻舟发配到边疆去。
谁曾想他好不容易做好嫁女儿的准备了,顾轻舟竟然拒绝了,当时若不是王妃拼命拦住,裕亲王绝对能拿着他的偃月刀杀到学士府把顾轻舟活剐了。
这会看到顾轻舟一脸恼火的瞪着殷无衍,裕亲王摸着胡须笑的那叫一个痛快,无衍不愧是他们殷家的儿郎,干的漂亮!
径自进了屋,裕亲王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声音洪亮的问道:“无衍,你教小姑娘的那套拳法是怎么回事?”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着也该在军中推广,当然,禁龙卫倒不需要,这拳法也就让普通兵卒身手更强一点,禁龙卫那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精锐。
湛非鱼眼睛蹭一下瞪圆了,求助的看向坐对面的殷无衍,这随时随地掉马甲太可怕了。
“好好吃饭。”殷无衍声音依旧冰冷,看了一眼裕亲王道:“给小鱼防身用的。”
湛非鱼年纪小,军体拳有些招式被殷无衍给改了,等她身子骨长成之后,再练会更好。
还等着回答的裕亲王傻眼了,就这样?没了?
顾轻舟倒是笑了起来,若不是怕圣上那边起了疑心,又得防备着殷无衍的仇家狗急跳墙的报复,他更愿意让京城的人知道小弟子背后有禁龙卫指挥使,除非是嫌命长了,否则放眼大庆朝绝对没有人敢来招惹他的小弟子。
这要是换个殷家小辈敢这样和他说话,裕亲王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可瞅着殷无衍那俊美却冷漠的脸,裕亲王忍了。
“无衍,我看这套拳法更适合军中使用。”裕亲王陪着笑脸,让脾气火爆的老王爷耐着性子说话,殷无衍绝对是大庆朝第一人。
看着一脸垂涎的裕亲王,顾轻舟慢悠悠的道:“那又如何?现在这套拳归我家小弟子了。”想要的话,总得拿东西来换,
“顾轻舟!你当本王不敢揍你吗?”一巴掌拍桌上,发怒的裕亲王虎目圆睁,怒视着挑事的顾轻舟。
要不是圣上护着,再加上他是个文人,身子骨不经打,裕亲王当年就想要揍人了。
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过去,顾轻舟笑的云淡风轻,“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王爷不必动怒。”
完全不想大出血的裕亲王无视了顾轻舟,顺带也没管气息冷漠的殷无衍,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上露出和善亲切的笑来。
“小鱼啊,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这套军体拳若是放到军中,必定能边疆士卒们战斗力提升许多,多一个人活下来,他的父母就不会白发人送黑发,妻子不会失去丈夫,孩子不会没有父亲。”
裕亲王曾经驻扎边关二十年,他比任何人都懂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青山处处埋忠骨,若是能让将士们能活下来,他愿意舍下老脸向一个小姑娘请求。
湛非鱼看着头发胡须都已经花白,却依旧为将士们打算的裕亲王,不由点点头,“可以,不过他们必须知道这套拳是大哥哥拿出来的。”
饮水思源!湛非鱼并不在乎一套军体拳,但军中将士若是记下大哥哥的恩情,也许有一日会回报到大哥哥身上。
刚刚还想算计裕亲王的一把的顾轻舟恨铁不成钢的瞪着表情无辜的湛非鱼,小弟子胳膊肘又往外面拐了。
“可以倒是可以。”裕亲王看向波澜不惊的殷无衍,隐匿了眼底的一丝忧虑,“只怕过犹不及。”
裕亲王十六岁从军,二十五岁驻扎边关,整整二十年,虽然说用一身伤换来了无数的战功,可四十五岁的裕亲王并不愿意归京。
但他也清楚自己即使没有不臣之心,可身为帝王的堂兄并不放心,因此他只能解甲归田,在京城当一个不理朝政的闲王。
后来,先帝薨逝,当今圣上继位,边关也曾有过数次动乱,裕亲王再次披甲出征,只不过等战事平息后他还是个闲王,他这个堂侄比起先帝心胸要宽广,称得上是用人不疑。
可从二十来岁继位到如今快三十年了,圣上年纪大了,却也生出了多疑的毛病。
裕亲王自己倒无所谓,他已古稀之年,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子在宗人府,次子却是个混不吝的,只要这大庆朝还姓殷,裕王府的子孙必定无忧。
裕亲王目光复杂的看向殷无衍,按辈分这小子也要喊自己一声叔爷,他算是被圣上养大的,只是天家无亲情,圣上如今信任这个侄子,不代表会一直信任。
皇位要传承下去,无衍的势力太大,圣上也会担忧自己的继承人压不住他,功高盖主四个字诛杀了多少忠臣义士。
看出气氛过于严肃,顾轻舟不由笑出声来,“若是无衍不方便,便让无衍挑个人出来。”
殷无衍要避嫌,想必他在军中亦有亲信,把功劳安到对方头上就解决了,何必弄的如此麻烦。
“此法可行。”裕亲王也认同的点点头,如此圣上也不会多心。
“大哥哥?”湛非鱼询问的看向殷无衍,若是能帮到他,湛非鱼怎么样都可以。
“不必如此麻烦,叔爷直接把拳法交给圣上。”殷无衍并不在意此事,否则他给湛非鱼改良招式后就会运作,不会等到让裕亲王发现军体拳的好处才来谋划。
什么?裕亲王和顾轻舟又是气恼又是挫败,他们想着怎么给殷无衍谋好处,这小子却完全不领情!
湛非鱼也有些蒙圈。
“吃饭。”殷无见小姑娘乌黑的双眼里透着失望,不由的心一软,沉声道:“你之前说的话忘记了?”
比起军中士兵的感激和推崇,湛非鱼提供的火药方子更具有杀伤力,有朝一日殷无衍如果需要保命的话,绝不是靠这套军体拳。
而把军体拳的名头安在自己头上,难免会让圣上怀疑自己在军中建立威信;若是找个人代替,殷无衍也无法确定圣上会不会查到,所以这完全是得不偿失的做法。
恍然大悟的湛非鱼顿时放心了,双眼染上了笑意,低头开始吃起早饭来,大哥哥自有打算,不需要自己操心的。
殷无衍也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看着愉快进餐的两人,裕亲王疑惑的绷着满是褶子的老脸,扭头对顾轻舟道:“无衍和你这小弟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本王?”
顾轻舟笑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王爷不清楚,下官也是一头雾水。”
“你当本王老糊涂了吗?”裕亲王没好气的一瞪眼,顾轻舟这厮的话他是半个字都不相信,不过终究没有再追问。
……
上泗县,县衙。
大清早不少读书人都聚集到了县衙外,更多的人则是坐在乐山居,派了小厮去县衙守着,但凡有消息了立刻来报。
“卫兄,此事你怎么看?”说话的读书人瞄了一眼大堂右侧的几张桌子,那边坐的二十多人算得上是万云浩的至交好友。
万云浩被县学被毒杀,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有人猜测是因为私仇,有人怀疑是赵教谕下的毒,当然,更多的人认为幕后凶手是湛非鱼,她输不起,所以才出此下策毒杀了万云浩。
卫姓男子压低了声音,“昨日比试之前,我站的近是看着万举人进去的,当时他面色正常,只怕是在屋子里中毒的。”
余下的话男人并没有明说,可同桌而坐的六七人都听懂了,若是进屋后中毒的,只可能是吃食里下了毒,湛非鱼的确最有嫌疑。
右侧几张桌子前,一青年绷着脸,右手攥拳,恨声道:“昨日就有人放出消息,说万兄忘恩负义为了前途拜师秦家,还说万兄害死了赵教谕的外孙女,简直是一派胡言!”
“文清兄风光霁月、品行高洁,岂可被此等小人诋毁侮辱!”愤慨出声的男子更是怒红了双眼,倏地站起身来,“我要去县衙给文清兄讨回一个公道!”
“不错,清平盛世、乾坤朗朗,吾等岂能让文清死不瞑目!”高声附和的青年跟着起身。
二十多个读书人面容肃杀,眼含悲痛的离开了乐山居,看他们走的方向正是县衙。
“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有人提议道,这话却是一呼百应,半晌的功夫,乐山居大堂就空下来了。
县衙书房里,陈渭彬面色沉重,端起的茶杯又放回了桌上,“廉清,你说是谁毒杀了万云浩?”
昨日比试,因为涌入县学围观的读书人太多,陈县令不得不把衙门的捕快都抽调过去维持治安,这也导致凶案发生后,费捕头、赵捕快等人也都有嫌疑了,虽然没被关押,但肯定不能当值。
陈县令庆幸自己还有一个幕僚可用。
“大人不必忧心,有裕亲王和顾大学士在,这案子轮不到大人来审,更何况昨夜禁龙卫也出现了,按照属下的推断,裕亲王会让禁龙卫负责查案,毕竟兹事体大。”白廉清思虑了一晚上,他也是半点头绪都没有,好在这个案子大人需要避嫌。
陈县令叹息一声,一夜未睡导致他疲惫不堪,“毒是下在装水的竹筒里,去县学帮忙的厨子是本县派过去的,有机会下毒的不外乎是厨子或者县学的斋夫,还有在场的衙役,说到底本县都难逃干系。”
“大人,不好了……”不等白廉清开口,小厮声音急切不安的在书房外响起,满脸惶恐的对陈县令回禀道:“大人,县衙外聚集了许多读书人,他们要给万云浩讨回公道!”
若是以往还有捕快维持治安,可现在县衙就剩下几个杂役,这若是起了冲突,上百人冲进县衙后果不堪设想。
陈县令起身便往门外大步走了去,即使要避嫌,可他还是上泗县县令,若是在闹出点什么事来,他这个县令也是做到头了。
……
湛非鱼等人从侧门进了县衙后,外面已经是群情鼎沸。
好在昨晚上裕亲王就派了侍卫带着他的令牌去了南宣卫所,这会卫所的士兵到达县衙后,局面这才没有失控。
“老师,这其中肯定有秦家的手笔。”湛非鱼伸长脖子往外面看了一眼,倒是见到了熟人,正是之前的小旗陈飞。
顾轻舟笑了起来,把手中折扇丢给湛非鱼,“不说万云浩在读书人中的名声和地位,秦家乃是南宣府的书香门第,万云浩一死,秦家算是断层了,煽风点火也合情合理。”
秦家主包括嫡系几房并没有出色的后辈,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就是三房的秦邺,可如今他才十三岁,等成长起来至少要十年时间。
万云浩这个女婿便是秦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当然,日后秦家的人脉和资源还是会交到秦邺手里,万云浩不过起一个过渡的作用,可关键是万云浩突然死了,秦家没个防备,这也算是个麻烦。
打扇的动作一顿,湛非鱼眨眨眼,“老师,按照你的说法很有可能是仝同知下的黑手。”
虽说仝同知明面上的死敌是章知府,可章知府早晚会调任,秦家才是仝同知真正需要防备的敌人,一旦吞并了仝府的势力,秦家就能一跃成为南宣府最大的家族。
贼兮兮的瞅了一眼,湛非鱼压低声音继续道:“刘大人是仝同知的靠山,二品大员身边肯定会有武艺高强的死士保护,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并不难。”
说到底还是湛非鱼他们没有防备,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借着比试毒杀万云浩,县学若是戒严了,凶手想下毒就没那么容易了。
顾轻舟使唤着湛非鱼继续扇风,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撇撇嘴,湛非鱼认命的当个打扇小丫鬟,若是悬案也就罢了,她怎么有种感觉这脏水会泼到自己身上。
如果是平常,死了一个举人,裕亲王根本不会亲自处理,可这事闹的太大,上泗县聚集了上千读书人,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陶百户你带人维系治安,别让人借机生乱。”裕亲王下达着命令,又看向一旁的陈渭彬,“今日就把公堂设到县衙外,本王亲自坐堂审案!”
“是,下官立刻去办。”陈县令领命后立刻下去安排了,公开审案才能堵住悠悠之口。
有卫所士兵的震慑,再加上裕亲王要公开审理万云浩被毒杀的案子,原本激愤的一群读书人总算平静下来了。
好在天空作美,昨日炎阳灼热,今儿却是个阴天,虽然气温依旧高,至少不会那么晒。
裕亲王端坐在公案后,手中惊堂木一拍,首先宣上场的是负责验尸的仵作和济世堂的徐大夫。
“小人拜见王爷。”徐大夫和仵作跪在了地上。
“起来回话。”裕亲王久经沙场,此刻板着脸,整个人看起来肃杀而冷酷,再加上王府侍卫佩戴着长剑守卫在两侧,这份威仪足可以震慑宵小鼠辈。
仵作回禀着验尸结果,“死者为中毒而死,口鼻内有轻微白沫流出,小人将空竹筒涮了水喂给公鸡,半柱香之后公鸡倒地而死……”
仵作也检查了食盒中的没吃完的饼子还有两块瓜皮,并没有发现毒素,基本可以断定这毒是下在装水的竹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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