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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相,另外一位顾命大臣,若无此人,恩师早就权倾朝野了。
“南方伪梁崛起,北方金人为乱,都快亡国了,还搞党争?”
于盏这句话堵在喉咙口,却只能硬生生忍住,看着恩师离开,心中惨笑一声:‘不仅如此……胡人哪怕得了天下,不还是要用我们文官?这才是主要吧?’
当了官这么多年,很多事情他都看透了,看开了。
今日如此,还是一腔热血难凉啊!
奈何,在此种朝廷之下,越是做事,做实事,越是绝望……
……
太平六年,一月。
金石城。
梁王入主金石,全取南方,新年新气象,当即就发布法令——罢科举,兴考公,各地设官学、军校,鼓励私人讲授科学之道,并加收宗教税、商税、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等……
此令一出,江南一片怨声载道!
无数士子责备梁王与丞相倒行逆施!
奈何亚伦只当狗吠!
对于败犬的哀啼,他都懒得亲自下场杀人,只等大政推行,破家县令、灭门府尹教他们重新做人。
纷纷扰扰中,年还是要过。
金石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路边有些积雪。
而此时,一辆裹着厚厚毛毯的马车,则是缓缓驶入城内。
“金石城果然有王气!”
车帘打开,现出一位年轻的道人,赫然是节度使之子张子枫!
“非也……此城因梁王在,而有王气,先有人,而后才有气,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在马车之中,还坐着一位老儒,须发洁白,眸光却温润柔和,如同赤子。
“浩然先生说得是。”
张子枫叹息一声,说着:“新年梁王阅兵玄武湖,将松朝水师整编,有楼船五百,桅樯林立,旌旗蔽日……丞相虚灵子当场赋诗一首——五百楼船十万兵,登高阅武阵云生。定知战艇横瓜步,应有军牙拥石城。湖上秋空丝竹支,江头潮涌鼓鼙声……如今梁军水陆皆有,这就大有王气!而北方,唉……”
想到北方京师惨状,纵然张子枫也不由心有戚戚。
去岁金王威逼京师,朝廷衮衮诸公商议到最后,居然还是议和!
金王索要五百万两黄金及五千万两银币,以及割地等要求,朝廷竟然一口答应。
金王假意罢兵,然后趁着双方君王盟约之时,悍然劫持了官家,索要双倍赎金!
朝廷拿不出钱,只能以女子充数,到最后甚至不顾廉耻,连官员之女,甚至后宫嫔妃、公主都要送去抵债……导致京师民怨沸腾。
金王趁机以官家叫门,顺利破入京师,攻破皇城,将官家的皇后、太后、诸多宗室王、连同宫廷后妃、宗室贵戚、大臣约三千人尽数俘虏!并裹挟着北归!
时值寒冬,胡人直接剥了官家的龙袍,将他贬为庶人,有大臣奋而上书,直接被金王处死,尸体喂狗!
而后宫嫔妃,乃至皇后公主,则尽数沦为玩物。
一路之上,各大臣、宗室、后宫之女死了不知道多少。
然后到了金王都城,命举行献俘仪式,将官家与皇后缠帕头,披羊裘,袒露躯体,至金王祖庙,行“牵羊礼”。
大松至此灭亡!
此等惨状,纵然张子枫与朝廷有仇,都觉得心有不忍。
“此时北方尽是胡人腥臭,浩然先生身负海内之望,愤而南下,必能辅佐梁王明主,驱逐鞑虏,拨乱反正!”
张子枫道。
这位浩然先生可不一般,出身自徐州张家。
而张家乃是名教魁首,曾出过儒家圣人的!历经千年而不衰,号称千年世家!举世无双!
可以说,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天下士子之心的归属!
对方能主动南下,显然是大松正统断绝,天下士子之心归于南梁!
浩然先生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老夫入了梁国,一路过来也尽看了……梁王之政多出丞相,虚灵子乃道家真人,却不行无为而治,反倒讲究皇权入乡,其心不测……归结而言,不外乎打压名教,抑制豪强大户,令小人得以上位!久而久之,国将不国!老夫要上书,请梁王与丞相开科举,以收士子之心,减税赋,不与民争利,如此……则天下归心,四海宾服也!”
……
“千年世家?”
亚伦挠了挠头,随手将手中的文章丢在火炉里烧了:“前前朝有门阀,号称四世三公,结果也不过数百年……曹满你可知何故?”
“我不知……”
曹满无奈道。
“夫舌之存也,岂非以其柔耶?齿之亡也,岂非以其刚耶?”亚伦笑道:“门阀势力号称跨州,参与朝廷大势,争夺天下,折损也多,数十年兴盛便是顶天了……而张家寄身名教,君子群而不党,隐隐合于儒家气数,因此绵延千年,此乃以柔胜刚之道!”
曹满忽然打了个激灵,感受到了丞相的一丝杀气,不由道:“丞相……浩然先生并未做官,一辈子教书育人,著书立传,可谓桃李满天下,不能轻易动之啊!”
“你啊……不要被一群在野派的叽叽喳喳吓到,我们核心与羽翼当中,可有儒家弟子?我们不乱,军队不乱,仕林舆论就不过是乌鸦的聒噪!”
亚伦笑了笑:“不过我并不准备杀此人……”
他忽然又道:“这文章炉火纯青啊,字也好,堪称一代名家了……只是你看这最后一句,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这隐隐有怨怼之意啊,若朝廷不从,他怕不是要云游四海,而是要投胡!这还要挟起朝廷与本丞相来了,奈何本丞相从来不接受威胁!”
“不至于吧?”曹满额头浮现出一丝冷汗。
“为何不能?其实胡人治下,他们还是能过得相当不错的,甚至比之前更好……盖因胡人根本没将中原当回事,以草原惯例统治,划分包税区等等……这就是小型封建啊,在此制度下,地主只要将胡人舔舒服了,上缴足够的税赋,地盘内就由他们自己做主,横行不法,甚至豢养私兵都行!”
亚伦冷笑,忽然又叹息一声:“其实此人之心倒也算诚恳,若我们真的开了科举,甚至宣布前朝功名一概认可,那真的是四海归心,胡人不成气候,须臾可灭,然后再开三百年新朝……简简单单,顺顺利利。”
“那你要问我,为何不取呢?”看出曹满的疑惑,亚伦就笑:“三百年朝廷,岂是我所求?我就要以科学之道治世,让名教看看他们不是唯一的治世之学!”
“我意已决,年后就发兵徐州,这是一场真正的大战!”
亚伦道:“自大松灭亡,天街踏尽公卿骨以来,徐州早已一片混乱,拿下不费丝毫功夫,但之后的治理,必然受到各方阻力,抗税之事怕是会层出不穷!”
毕竟徐州乃是张家大本营,名教思想根深蒂固。
“而本丞相也不得不承认,我太上科学之道,仍旧有些缺憾,再被名教一挑唆,难免人心惶惶……”
“所以?”曹满的心揪了起来。
“本丞相无法解决问题,却可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便足够了。”
亚伦道:“开春之后,本丞相率四万步军,一万水师北上……汤汛我带走,展大、黑二、张铁各晋升游击将军,留守各地。”
曹满心中一凛,知道丞相如此布置,是要大开杀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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