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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宋金德索性就躲在桌子底下,屏住呼吸努力不让自己颤抖,果然,一个黑影随着阴风无声无息地飘了进来,宋金德感到这恶鬼,正冲着自己藏身的桌案就逼过来了,他害怕极了,心里仿佛默念着:别抓我!别抓我!可那鬼分明就是冲着宋金德来的,他来到案头前居然轻声唤道:“宋先生!宋先生!”
宋金德更害怕了,身体不由自主地使劲颤抖了起来,没想到引得桌子也抖了起来,这下把站在桌案前的黑影也吓了一跳,惊恐之中脚下一滑摔坐到了地上,这下两个黑影在桌案下打了个照面,彼此都看到一个对自己不怀好意的轮廓,当然,也就同时“啊!”地大叫了起来。所不同的是,飘进来的黑影“啊”完之后,居然大叫道:“有狗!桌下有恶狗!”然后,返身夺门而出,边跑边喊道:“快来人哪!打恶狗!”
这时,宋金德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进了门来的,是自己的随从管家老金,他赶紧钻出桌案站起身来,刚要去点灯,没想到被老金喊来打狗的家丁们又冲进门来,人人举着扫帚、棍棒不由分说的朝着桌案就敲了下来,大家还不停叫着:“打!打!打!”
宋金德忙叫道:“别打,别打!”可是大家都打得正兴起,还以为是身后有人在劝,所以根本就没人理会。宋金德实在受不了了,大声喊道:“快住手,我是老爷!”
这时众人放下手中的“兵器”,都呆呆地站住了不敢动了。最后还是老金重新点亮了灯,火苗之下,刚刚冲进来的机灵鬼们早都脚底抹油的溜了。只剩下鼻青脸肿的宋金德和一脸错愕的管家老金。
宋金德怒不可遏地骂道:“进来为什么不敲门!你要吓死谁呀!”
“啊!”老金一手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解释道:“老爷,刚进来的时候,小的在门外唤了先生几声,没听到动静这才走进来的!”
“那走路怎么也没声音?”
“小的,小的,是怕先生睡着了,怕,怕吵了先生!”
“哼!我怎么养了你,嗯,你们这一帮废物!”看着老金无奈的赔着笑,加上自己动起气来,脸上的皮肉就要皱来展去的,这样一来,方才被暴打的伤痕就会疼痛不已,宋金德只好强忍着收起脾气,没好气的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老金这才想起正经事来,忙说道:“先生!岳阳那边传消息来了!人就在外面,您要不要见见?”
“我这样怎么见!看你们给我打的!”
老金心里暗笑着,心想谁叫你自己一声不吭钻到了桌子底下,嘴里却说道:“要不,我就让他先回去?”
“胡扯!”宋金德喝住了老金,说道:“这样吧,屋里少点些蜡烛,天黑也没人能看得见!你去叫他吧!”
可怜那个宋金德的探子,一直跪在宋老爷的书房里,听着门外一会儿抓鬼,一会儿打狗的,好不热闹,自己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不敢一走了之,留下嘛,这院子里又有鬼又有狗的,谁敢待呀!好不容易挨到老爷要来了,管家老金还要先进来把屋里的蜡烛都先吹灭了,只留窗边小小的一支!胆子再大的人,这一套经历下来,这魂魄也吓跑的差不多了。
终于,宋金德进来了,大热天的从头到脚的披着斗篷,这下彻底把探子给吓傻了,接着,老爷问话了:“岳阳有什么消息?”
探子愣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金上前叫道:“哎!干嘛呢!哎!”
探子木然地转过脸来,下意识的应道:“啊?”
宋金德以为是探子带来的是绝密的消息,不想让旁人知晓,于是吩咐道:“老金,你先出去!”
老金应了声:“欸!”就要往外走。
结果探子听到堂上那个黑影,要把他单独留在这里吓坏了,感觉性命马上就要不保了,他突然扑上前去死死抱住老金的大腿,大声哭泣道:“不可啊,老金救救我,别把我留下!”
宋金德看到这一幕真是吃惊不小,心想:今晚这是怎么了,这院里的人怎么都得了失心疯似的!没办法,他只好大声喝道:“好了!好了!你这是干什么?”
老金也跟着说道:“干什么呢!老爷问你话呢!你怕啥?不要赏钱啦?”
探子这才稍稍放了点心下来,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沉下心来说道:“老爷!岳阳城丢了!”
“啊!你说什么?”宋金德惊得半站了起来,而后又重重坐回了椅子上。
半晌他才问道:“被何人反占?”
“大津官军!”
“消息确实否?可曾打探仔细?”宋金德追问道。
“确实!”
“不可能啊!”宋金德自言道:“这湘、鄂两省的大津军都在襄城啊!这又是哪里来的大津军?”
“小人打探到,这回大津军的统帅叫玄素清,听说是南川会的少主子。”
“这就对上了!”宋金德还是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个孟老板也是南川会的人,还有那粮草,哼,也是南川会在捣鬼,这些事除了南川会,没第二个人办得到啊!”
宋金德心想,大津军的统帅玄素清是南川会的少东家,这就可以跟苏哈昌解释丢失的十万石军粮的事了,这资敌的罪名是不是也就可以洗清了呢?可转念一想,也不行!令牌还在沈三金那个傻瓜手上,真要是递到了苏哈昌面前,自己那可是百口莫辩了,不行!还是得尽快弄死沈三金。
他又问道:“世子殿下现在何处?”
“世子殿子在来平间县的半道上,听说岳阳城被占,就领兵返转说要夺回岳阳城!”
宋金德听完思索片刻之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对探子说:“好了,你下去领赏吧!辛苦你了!”
老金和探子都没看明白宋金德这是怎么了!一会儿叫一会儿笑的。
两人走后,宋金德关上门点起灯,展纸研墨开始给苏哈昌写起了奏陈:
臣听闻岳阳为敌窃占,而殿下使军逸虎以救,然以臣之见,猛虎处深山方使百兽震恐,既落于平阳,却难以恶犬敌之,何则?乃因受牵于时势之衰盛也!蛟龙潜行苍海,方能改换天地翻云覆雨,若其飞身失水,纵使位列天庭之尊,也难保天下风调雨顺。是故,势之盛衰,非人谋,乃归地利耳。古语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和之力可于逆势之下挽之狂澜,可于惊涛之间架梁登岸。然人和之要在乎于—谋,以殿下之尊,当谋万世,而非计一域之得失,常言道:君子弃瑕以拔才,壮士断腕以全质。昔要离心怀断臂之勇,吴王方能举国相托。今时势不在我,何必强求岳阳一城之得失?况我军此番南下,亦非徒劳,沈、马二贼身属旧朝时,便心怀不臣,降顺大申后,虽多番教化,然其难改穷凶极丑之相,更兼资财通敌豺狼成性,人神共忌,天地不容,今若殿下愿举兵讨灭之,岂非顺宇内之心,应天下之望?兴大义,清妖孽,征剿匡正之功何远?殿下之仁必广布于天下,大申之德咸使闻之各邦。万民俯仰,四方归心。当此危急变乱之时,还望殿下当机立断,万勿眷恋穷城,坐昧先机之兆。切切!
宋金德太明白苏哈昌的心思了,岳阳城丢了,申军又损兵折将徒劳无功,这般情形下北返大兴城,必遭各方发难,他这世子之位怕是难保了!可是,强命攻城,却会败得更惨。因此,苏哈昌在这岳阳城下,必定会徘徊彷徨。宋金德的奏陈一定能解开苏哈昌的心结。
他告诉苏哈昌,拿不回岳阳城,也有大功可图,那就是兴兵清剿沈三金,这姓沈的本来就是大津朝的逆贼,现在只要再给他安上反叛大申的罪名,那么剿灭这二十万逆兵,岂不也是大功一件!本来从大兴城出征时,就没有这二十万人,这几场战下来,虽然有些损失,但拿了涞水城,又全歼了二十万敌兵,这难道不是个让苏哈昌脱罪的大功劳?而万般无奈下的世子苏哈昌,怕也是只有这条路能走了。所以,宋金德洋洋得意,现在什么令牌在沈三金手上都没用了,他和他的残军,现在就像是即将被端上祭台的牲肉,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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