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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京城太康城,除了北面的城门,其余各处城门均有伶俐的豪门奴仆在等待保宁县的消息。京城中暗流涌动,影龙卫前几日当街白日亮刃,杀了一个血流成河。钢刀划过密谍的脖颈,却犹如割在百官的心尖上。至于杀的到底是密谍还是无辜百姓,文官们其实并不关心。但这种没有经过文官同意便杀人的行为,是对文官治理天下权力的极大挑衅。一连多日,无论是清流还是浊官,全把天下大义扛在肩头纷纷上书皇帝。他们一致要求皇帝惩罚肇事者,还大晋百姓朗朗乾坤。其实是官老爷们怕了,谁知道下次这些皇帝鹰犬又会把钢刀挥向何方。刀砍在庶民身上无所谓,若是砍在官老爷头上,人头可不会再长出来。难道说重熙皇帝已经发现朝中百官都是硕鼠的真相?如今放出影龙卫这只猎鹰,就是为了打虎拍蝇。皇帝将奏疏留中不发,使百官错误地认为皇帝已经服输,所以皇帝只能选择沉默,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重熙皇帝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更加激发了百官们上书言事的热情。个别官员一天写一道奏疏,已经无法满足喷涌而出的正义感。开始加班加点,以一天三道奏疏的热情,欢快地指责起皇帝与影龙卫。北周使团也派人找到礼部,要求重熙皇帝看在两国友好的情分上,归还使团送到当铺中的货物。乃朵不花声称影龙卫在当铺与商铺查抄的北周货物,全部是他个人资产。目的是为了倒些现银,所以才寄售在一些商铺之中,得到银子后方便在大晋境内采买物资。对于这种屁话其实连街边的六岁顽童都不信,可百官们信了。凡事不需要真相,理由这种东西,只要趁手能用便好。不管一天一道奏疏,还是一天三道奏疏,百官们的建议高度一致。他们要求皇帝厚葬死难者,退还使团货物,并诚恳下达罪已诏。顺便再把影龙卫这个暴力违法机构裁撤掉,将冯克明关进公主府,永远不得出府半步。至于肖华飞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般的存在,百官们根本对他无视。只待冯克明一倒,其他人还不是想免则免,想杀便杀。重熙皇帝在多重压力下依然沉默,在他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刚刚开始。孙福要把皇帝御案上的奏疏挑一部分拿走,这几天的奏疏实在太多,多到皇帝的案头根本摆不下。重熙皇帝笑道:“放着别动,看到这些东西,朕才觉得自己是个皇帝。难得众爱卿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拿走烧掉岂不可惜。”按常理一些不重要的奏疏会在留档后处理掉,否则皇宫再大也有堆满的一天。皇宫东北角便有一巨大铁炉,专用于处理无用奏疏。孙福知道重熙皇帝在说反话,几十年的主仆,他对重熙皇帝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主子爷何必生气,百官们无非是怕影龙卫专权,给他们脖子上栓上缰绳,所以才聒噪不止。”重熙皇帝问道:“卢生先那边怎么说?”孙福思考片刻,谨慎回道:“老丞相那里自然是支持陛下,但他手底下那些官员因上疏支持影龙卫,被清流们骂个狗血喷头,已经不太敢发声了。”重熙皇帝满脸皱纹犹如刀刻,比接见使团时显得更加苍老。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冷风呼啸而入,沉声说道:“他们以为朕离开他们就不行,天下离开他们便会乱掉。所以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于朕。”孙福不能接,也不敢接这句话。他赶紧抱来银狐披风让皇帝裹上,省得受凉。重熙皇帝看向窗外,萧瑟地说道:“你说老尚书在保宁真会服毒自尽?朕虽德薄,但还是给够他面子。纵是老尚书有错在先,依然让其荣归故里。若真是服毒自尽,才是其心可诛,陷朕与不义。”孙福忙开解道:“主子爷睿智宽容,实乃天下第一的气度。老尚书那边冯都尉已派肖华飞前去查明。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人之生死皆有定数,主子爷不必介怀。”“朕只担心百官们借题发挥,引动更大的朝议。那时朕想保冯克明,也保不住,说不得就会让他们称心如意。”重熙皇帝说出内心真正的担忧。卓尚书已经七十岁,早死几年,晚死几天,皇帝并不在意。重熙皇帝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已不抱希望,何况一个致仕的尚书。只是卓尚书可以死,但不能死得不明不白,更不能是因为皇帝而死。孙福道:“肖华飞虽然年轻但人还算机敏,想必他能明白此事的重要性,不会让主子爷为难。”重熙皇帝叹道:“借你这个老家伙吉言吧,希望他能怀有忠君之心,把事情办明白。”孙福没有将心中担忧向皇帝直言,他觉得冯老弟此事办得有些草率。肖华飞毕竟太年轻,能否斗得过那些文官,孙福实在没底。重熙皇帝有一句话说得对,忠君之心在处置这件事上尤为重要。只要肖华飞真心忠于皇帝,那卓尚书的死就可以有很多种解读。卓尚书只要不是怀有忧愤而死,便不会过于影响朝局。大晋朝堂的安宁与平稳,寄托在一个十七岁少年身上,冯老弟属实有些儿戏。孙福此时想尽快出宫,再去找下冯老弟,一定要把事态说得更明白些。让冯克明派出快马,交代肖华飞该如何处理此事。孙福暗自决定,这回得让冯老弟下些黑手,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对与错。而且对错也不能全凭文官们来决定,当然这一切还要看肖华飞敢不敢背起这口黑锅。皇帝龙体每况愈下,已经没有心力再应付一场朝争,孙福只希望皇帝能在平静中走完一生。待到新君登基,孙福若是侥幸未死。他便会去皇陵为重熙皇帝守墓,带走无数的秘密与冤魂,每日吃斋念经了此残生。窗外阴云密布,寒风呼啸;新年将至,冬雪未下。百里外的保宁县,官驿正门被看热闹的百姓围个水泄不通。米富贵一路打听来到官驿,他吆喝着挤开人群,正看到邹通提着一个人走出官驿大门。那人的右腿从膝盖处向外扭曲,疼得涕泪直流,口中哀嚎不止。米富贵看得牙根发酸,眼见此人的膝盖骨肯定是碎了。米百户为自己是名技术型人才而深深自豪。他心中不由鄙夷,当兵的干活就是糙。哪像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药倒那个信使,对方连油皮都没破一块。邹通将人提到肖华飞面前,家仆并不求饶,反而向着围观百姓哀嚎道:“父老乡亲们帮我作证啊,,,我不过说了几公道句话,他们便将我的腿活活打断。什么狗屁影龙卫,他们这是在乱命害民。你们这群恶狼,才在京城杀了无数人,而今又出京害人。我家老爷必与你们没完...”肖华飞先让邹通将此人的嘴堵上,等到耳根子清净之后,才对家仆说道:“你不是普通的仆从吧,既然已认出我们是谁,还依旧敢抢夺佩刀,说明你觉得自己很有后台。或者说你是故意在让我的人揍你一顿?京里的事,你一个家仆能如此清楚,你家老爷莫非姓百?每日给你答疑解惑?”肖华飞说完仔细观察此人表情,见这家仆眼神开始慌乱,一直下意识的看向官驿里面。“你们影龙卫还当真能只手遮天不成!纵是你们刀再快,却斩不尽天下忠臣之头。”一道正义凛然的声音,从官驿大门里传出。这句正面人物的典型台词,其实肖华飞一直想说来着,可惜他就是影龙卫的二当家,没有立场吐槽自己。肖华飞眯眼望去,他想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抢自己台词。一道身影穿过门里众人走向官驿门外,那道身影修长负手而立,沐浴着冬日的寒风。这人身着六品官服,有四十岁上下,白面长须,目光猥琐。这名官员指着那个家仆说道:“你们所抓之人是本官贴身书童,你们还不快快放人。否则本官必将告上朝廷,参你们祸国殃民,屠戮无辜。”肖华飞看向马远,马远摇头表示不认识此人。肖华飞便明白出头这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马远作为影龙卫小头目兼京城土着,应该认得出一些特殊人物。这是一种在京城中官场必备的求生技能,而马远正是具备这种技能之人。显然此人不在马远认为需要特殊照顾的名单上,肖华飞自然更不用在意此人。那官员见肖华飞不理他,便开口自报家门,“本官乃是南海州琼崖府通判,齐大月。”齐大月神情倨傲,满脸正义之色,肖华飞很奇怪对方不过一个六品地方官,为何如此有底气。肖华飞觉得肖大月在用机构看待散户的眼神在看他,那冰冷的目光中充满不屑与贪婪,仿佛肖华飞是一捆等待收割的韭菜。这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蔑视,齐大月此时就像掌控宇宙终极奥秘的神祗,只消动动小指,便能让肖华飞全身家当灰飞烟灭。马远悄悄对肖华飞道:“此人是京中齐家的远房子弟,虽然算是齐家人,可是借不到太多光,他只能唬唬衙门胥吏,咱们不用怕他。”肖华飞闻言心中了然,这就是依仗门阀出身的官场小白。往日里在穷乡僻壤呆久了,养成了称王称霸的习惯。肖华飞不知为何心中一痛,开口呛声道:“这位犄角旮旯的通判老爷,还请擦亮你高人一等的狗眼,看看本官身上穿得是什么官服。大家皆是朝廷命官,本官用不着看你脸色行事。不管刚才那个兔爷与你什么关系,本官未审问清楚前,绝不会放人。”肖华飞心里暗忖,那个家仆看上去快三十的人了,齐大年还亲热地称其为书童。看来他们二人不只是主仆关系,彼此间肯定是有故事或者事故啊。齐大月何时受过这样的气,霎时间脸色铁青,嘴角气得直抖。肖华飞乘胜追击,促狭地笑道:“别用刚听说你姨娘顺云铺河跑了的眼神看我,就算你姨娘跟别人跑了,本官也不会同情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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