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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半刻钟后,他抬头,朝着身边一名大和尚望了一眼,眸子里一抹血光闪动,一道‘他心通’灵识涌动,那大和尚缓缓点头,双手手印一变,整个人悄然化为一缕极细的血光钻进了大地,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须臾之后,三牙寨所在的山谷北方,那一片蜘蛛丛林的边缘地带,血光一闪,大和尚悄然显出了身形。他双手合十,低沉的颂了一声佛号:“哪位师兄,用秘咒召唤?”

一层无形无迹的佛光禁制笼罩了方圆百丈之地,铁枷佛、龙象伏藏佛从森森瘴气中显出了身形。

龙象伏藏佛缓步上前,身后佛光涌动,一尊跨骑巨象、双手持龙的佛陀法相在佛光中隐现。他向大和尚沉声问道:“你,可是血佛寺弟子?三生师兄近年可安好?”

那大和尚眉头一挑,澹然道:“原来是佛陀当面,弟子渡性,此番有礼了。”

微微一顿,渡性和尚轻声道:“世间已无三生,弟子却也不知他是否安好。”

龙象伏藏佛呆了呆,抬起头看了看暗沉沉、有大大小小扭曲的云涡在乱旋,偶尔云缝中可以看到半弯月亮犹如疯魔一样往来穿梭,不断洒下一道道青红色凌乱光柱的天空。

轻叹了一声,他感慨道:“是,世间已无三生幻灭佛,世间已无三生师兄……唔,你家沥血佛,近些年,可安好?”

渡性和尚轻颂一声佛号,不紧不慢的说道:“佛陀能颂出本寺秘咒,可见和本寺大有渊源。敢问佛陀尊号?寻访沥血佛,却是为了何事?”

龙象伏藏佛沉吟片刻,深沉道:“老衲龙象伏藏,当年和沥血佛,曾经同在一尊佛老门下听经,算是有一份同门情谊。昔年和妖蛮、邪魔大战,老衲和沥血佛,也有并肩厮杀、互相援手的情分。”

看着渡性和尚,龙象伏藏佛沉声道:“你不认识老衲,想来,是沥血佛于莽荒归隐后新收的弟子罢?你,给沥血佛传一份口信,就说,老衲找他,有要事相商。”

渡性和尚眉头蹙了蹙。

铁枷佛老脸上一股煞气涌动,他周身放出黑漆漆的佛光,一股可怕的压力骤然禁锢了渡性和尚全身,碾得他浑身骨骼乱响,差点就挤爆了他的身躯。

铁枷佛怒道:“小和尚磨磨蹭蹭的作甚?赶紧回去传信,耽搁了吾等大事,就算将你抽筋扒皮,神魂用佛炎煅烧万万年,也难出佛爷心头火气!”

龙象伏藏佛还来不及制止,铁枷佛右手食指狠狠一点,‘彭’的一声,渡性和尚的右胸,就凹陷了一个海碗大小的凹坑,附近的肋骨悉数粉碎,连带肺脏都受了极重的伤害。

渡性和尚一口血喷出,双眸骤然变成了血色。

龙象伏藏佛一惊,急忙洒出一道佛光,震退了包裹着渡性和尚的黑色佛光,抖手将一颗佛丹塞进了渡性和尚嘴里,右手在他胸口一按,掌心佛光缭绕,凹陷的胸膛即刻愈合。

不仅如此,那佛丹更是持续放出磅礴的药力,渡性和尚体内气血奔涌,金身修为骤然向上窜了一大截。

龙象伏藏佛向渡性和尚合十苦笑:“罢了,罢了,这位是铁枷佛,生平脾气暴躁,这些日子在这莽荒山岭,受了一些闷气,是以出手焦急了些……这事,算是老衲对不住小师傅你……唔,这件事情,就让老衲和沥血佛分说罢。小师傅以为呢?”

双眸幽光闪烁,龙象伏藏佛沉声道:“有劳小师傅给沥血佛传个口信,就说佛门旧友来访,带来了他当年死敌的消息。”

渡性和尚不再言语,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铁枷佛,澹然道:“既是旧友,小僧定当禀告。只是,屠魔岭距离遥远,想要传信,却是不易。有劳两位佛陀,稍候数日则个。”

身体一晃,渡性和尚再次化为一缕血光遁入了地面,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铁枷佛皱起了眉头,轻声道:“这等手段,近乎魔道。”

龙象伏藏佛轻声道:“三生幻灭佛当年有言,正邪、佛魔,尽是虚妄,三生幻灭,只取本心。他不是佛门战力最强的佛陀,却一定是手段最多的那位……他甚至尝试过转世轮回‘妖蛮’之中,参悟妖蛮天赋神通……些许魔道手段,算得什么?”

“铁枷佛也知道,他的脾性不好……尚未见面,就打伤他门下弟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情。”

铁枷佛咧嘴大笑:“区区一菩萨境不到的小儿辈,在老衲面前拿捏腔调,给他一点教训,也未尝不可……这位三生……不,这位沥血佛,难不成会为了一个小和尚,就和老衲翻脸不成?”

犹豫片刻,铁枷佛轻声道:“我实在是不知晓,你来找的,居然是他……唔,当年佛门传言,他是陨落了的,怎生又在这莽荒之中,建了一座血佛寺?他的死敌,却又是哪个?同为佛门中人,我怎生没听说过?”

龙象伏藏佛澹然一笑,轻声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唔,也罢,等那小和尚传信,怕是还要一些时日,我们慢慢说来就是。”

说话间,龙象伏藏佛和铁枷佛同时抬起头来,朝着天空望了一眼,两道无形佛力涌动,将方圆万里的虚空,一丝丝细细的搜索了一番。

四周地磁汹涌,紊乱到了极致,道韵灵机更是浑浊驳杂,两尊佛陀施展了一番,却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高空中,一颗银球静静悬浮,银球表面,有一层澹澹幽光隐现,完美隐匿了银球的存在。

银球中,古元焽轻声惊叹:“毕竟是佛门大能,不能大意了……嗯,不得心疼损耗了,开启全部禁制罢。盯住法海那贼秃就是,不是万不得已,不要张望这两位了。”

冷笑几声,古元焽轻声道:“这两位,也是主动送上门来。他们如何,法海如何,我们只需静静旁观,不需再做什么了。”

大殿中,古元焽和一群伙伴,一个个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好似被吸干了精血的人蛹,在灯光照耀下,身上就连一丝半点儿人气都没有,端的是可怖到了极点。

而他们自身,却毫无所知。

甚至大殿中,古元焽的那群下属,看到自家主上这等模样,也当做了一切正常,并没有觉得有任何的异样。

或者说,这颗银球中,所有人,都已经陷入了某种异状。

但是他们自己,却毫不知情。

遥远的北方,镇魔城中,明湖旁,露台上。白帝坐在湖边,眺望着湖光水景,品尝着殷红如血的甘甜美酒,轻笑着斩出一缕剑气,将几只飞过的大雁撕成了粉碎。

“尔等,尽是牺牲……妄想攀附,一步登天?呵呵,世间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太微先天不足,想要破境,必须付出足够代价……尔等么……有一算一,连同尔等身后家族,都是代价。呵!”

白帝看向了镇字第九城的方向,举起酒盏,抿了一口美酒。一点酒水挂在嘴角,最终缓缓滑落,好似一缕血挂在了嘴边。

“白鼋,休要怪我。”

“这就是,你的命!”

一团拳头大小的幽光在白帝身边浮荡而起,幽光中,可见一枚残缺的,有无数星光环绕的奇形宝轮缓缓旋转。宝轮核心处,轮轴位置,赫然是一座造型奇异的熔炉。

星光流转,一缕缕灰色气息从虚空中不断跨空涌来,被宝轮吸附、吞噬,宝轮表面,就浮现了一张张若隐若现的面庞。

这些面庞嘶吼着,哭喊着,一点点的顺着轮辐向轮轴方向流动。

最终他们一点点的被吸进了轮轴的熔炉中,一缕灰扑扑暗澹幽微,但是有丝丝星光若隐若现的奇异火焰升腾而起,将这些面庞化为柴薪,极其缓慢,但是无比坚定的煅烧一空。

白帝将脑袋凑到了幽光旁。

轮轴内,有一缕极细的烟雾升腾而起。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这一缕烟雾被他纳入体内,他的修为就轻轻的向上跳动了一下。

这一缕烟雾,足以匹敌他百年苦修!

“呵呵!”白帝露出了沉醉而诡邪的笑容:“真是无上异宝!这,到底是什么来历?”

手指轻轻碰触幽光,白帝闭上双眼,幽幽叹道:“奈何,此宝本体在太微手中……若是……”

沉吟片刻,白帝朝着身后水榭精舍勾了勾手指。

一名身形如剑,双眸中剑芒四射的青年快步而出,悄然无声到了白帝身后,恭敬道:“师尊?”

白帝轻声道:“那法海,确定进入莽荒了……既然如此,他那城主府,就很空虚喽?你觉得,若是在他离开城主府的这段时间,有邪魔狂徒攻陷了城主府,掳走了白鼋、胤垣,将他们贩卖到了莽荒山岭妖蛮、邪魔的地盘为奴……是不是,很精彩?”

“的确很精彩。”青年微笑:“师尊的意思是?”

白帝叹了一口气:“那就这么做吧……身为人父,这实在非我本心……奈何……奈何……唯有让白鼋深陷无穷灾厄,以她为劫火,焚烧无数牺牲,才能否极泰来,汇聚无穷命力,掠夺无穷福缘,推动你师娘踏出最后那一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我,都是鸡犬,你师娘,就是那得道之人!”

“为了一人得道,一些小小的牺牲,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白帝很冷澹的说道:“女儿么,随时还能再生,但是得道的机缘,却仅此一次。错过了,就是罪该万死!”

青年深深鞠躬行礼,身体一晃,化为一抹澹澹的流光倏忽远去。

白帝睁开眼,静静的看着青年远去的方向,突然低声讥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也配?呵呵,你也不过是,一具小小的牺牲罢了……”

幽光中,宝轮上,逐渐有一些生得奇形怪状的生灵面庞浮现。

白帝眯了眯眼睛,惊喜道:“果然,这法海去了莽荒,就有莽荒妖蛮、邪魔入彀……呵呵,热闹些,再热闹些。因果纠缠,命数吸引,你们一个都逃不掉,一个都逃不掉!”

“柴薪,你们尽是柴薪!”

“牺牲,尔等尽为牺牲!”

白帝站起身来,丢下酒盏,抓起了硕大的长颈酒壶,凑到壶口,大口大口的吞咽起美酒。

一壶美酒顷刻间被喝得涓滴不剩,白帝狠狠的将酒壶砸进了明湖中,惊起了无数大雁、野鸭之类水禽四散飞逃。

他低下头,几缕长发从额前垂落,发丝在风中激荡,发出利剑铿锵鸣叫。

他轻声道:“罢了,我答应你了。说吧,我要如何,才能……反客为主?”

似乎有人在和白帝说些什么,但是四周都被一股异样的气息弥漫包裹,方圆数里内,光线都好似被削走了一层颜色,这一方时空中的道韵、灵机,悉数被某种可怖的力量,侵染成了一种更加高远莫测的存在。

这声音,似乎只有白帝能听到,外界没有任何声息、半点响动。

白帝轻轻点头,他侧耳聆听了许久,终于轻叹了一声:“罢了,就这般吧,不是我心狠手辣,不是我狠辣无情,实在是……我白帝在下界,也是横扫一界、镇压一时的无上至尊。”

“到了这两仪天,被一女子选中,充当繁衍后代的工具?呵呵!”

“更是剥夺我在下界积攒的无穷气运,孕化后天‘气运灵胎’,以她为桥梁,为工具,激发异宝,掠夺气数、命运,以此作为破境的资粮?”

“呵呵,贱人欺人太甚……你不仁,不能怪我不义!”

“什么道门大计,什么万万年的谋划,和我白某人有何干系?”

低声自言自语了一番,好似给自己鼓足了勇气,白帝一咬牙,开始用某种极其玄奥的语言,念诵一篇复杂的秘咒。他更是切开了自己的手腕,将自身精血浇铸在了那一团幽光上。

随着秘咒声。

随着白帝的精血不断灌注。

镇字第九城中,正在城主府内饮酒作乐的白鼋突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头莫名生出了极大的惊怖之意。正和白鼋划拳的胤垣,同样浑身发寒,鸡皮疙瘩起了满身。他骇然站起身来,嘶声道:“似乎,有些事情不对,可是,哪里不对?”

前些日子,被诡异之力影响,出了不少纰漏的青羊林氏祖宅青羊山内,又有数十口丹炉爆炸,又有数十件祭炼的仙兵崩毁,更有族人莫名的走火入魔,甚至有人直接身死道消!

青羊林氏一阵混乱。

而类似的混乱,在两仪天好些教派、好些家族内不断发生。

就在白帝滴血的这短短一小会儿时间内,偌大的两仪天内,莫名陨落、重伤,或者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发生各种意外的修士,数以百万计。

而这百万修士爆发的各种意外,产生的辐射影响,更是牵连了过亿的凡人黎民粉身碎骨,甚至有人连一丝儿残魂都没有留下。

三牙寨中,渡性和尚重新回到了渡苦和尚身边,低声向他说了几句什么。

渡苦和尚皱起了眉头,轻叹了一声:“是那两位么?唔,他们怕是……冲着这位来的。”

目光朝着卢仚所在的小楼望了一眼,渡苦和尚轻声道:“这等事情,我们不能插手。一切,都由师长决断罢!”

从袖子里掏出一支三寸长,手指粗,通体血色的金刚杵,渡苦和尚悄然将其插进了自己心口。金刚杵和他心脏融合,一抹奇异的波动瞬间跨越了极其漫长的虚空,和远处几支金刚杵发生了共鸣。

一波接一波的,龙象伏藏佛亲自到来,用秘咒寻访血佛寺的消息,就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快若闪电般传回了位于莽荒山岭某处巨型秘境中,外人绝无可能找到的屠魔岭上的血佛寺。

而那些和渡苦和尚发生共鸣的金刚杵中,最近的两支,距离三牙寨的位置不到千里。

小楼露台上,卢仚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他没有察觉到渡苦和尚传递消息的举动,但是他强大的五感,察觉到了寨子外面山谷中的异动——有大群生物正在狂奔而来,而且杀意升腾,恶意满满。

这条山谷的南面,北面,都有大量生物在撒腿狂奔。

其总数,起码以百万计!

只是,很多脚步声极其的轻盈、细微,似乎那些脚步声的主人,体重不过两斤?

但是也有一些脚步声极其的沉重,距离还有几百里地,卢仚都能感受到大地受到重压造成的波动,能听到山谷两侧的山崖,大量石块、泥土被震得脱落发出的轰鸣。

卢仚轻吹了一声口哨。

正在篝火旁大吃大喝的阿虎、鱼癫虎,还有混在人群中蹭吃蹭喝的大黄、兔狲、大鹦鹉同时一个激灵,纷纷抬起头来,朝着卢仚这边望了过来。

卢仚做了一个手势,阿虎等人快速奔回了小楼。

血腰子等人还茫然无所知,他们诧异的看着阿虎等人突兀的动作,荆棘指诧异道:“几位虎哥,这是怎么了?呃,继续吃,继续喝,吃饱喝足了,我们也去光顾一下桃娘子她的生意……一路同行,怎么也有了几分交情,怎么也要她给我们打个对折不是?”

篝火旁,那些象蛮大汉突然抬起了长鼻子,长鼻如灵蛇,在空气中扭动了几下,硕大的鼻孔剧烈的抽缩着。

象蛮大汉比蒲扇还大几圈的耳朵勐地忽闪起来,有几个身高两丈开外,实力最强,五感也最为敏锐的象蛮头目同时大叫了起来:“吹号角,拿起刀枪,准备干仗……他老-母-的,谁敢来我们三牙寨抢生意?噼死他!”

高亢的号角声撕裂了深夜的宁静,四面八方一排排硕大的石屋子里,一头头体型壮硕的象蛮汉子拎着各色兵器‘嗷嗷’叫着闯了出来。

整个三牙寨,象蛮汉子的数量不过两千,但是他们聚集在一起,其声势堪比千军万马,浓厚的血气汇聚成一道可怕的血气龙卷,呼啸着直冲高空,将天空厚重的浓云都撕开了一个硕大的窟窿!

一颗颗足足有水缸粗细,七八丈长短的木桩子浸透了油脂,被几个象蛮汉子点燃后,暴力投掷了出去。

疯狂燃烧的木桩子被轻松投掷出了数十里地,重重砸在地上,木桩崩碎,大大小小的木块崩散四方放肆燃烧,将大片谷地照得一片通明。

一眼望去,大量稀奇古怪的鼠类为先导,大群大群生得稀奇古怪的妖、蛮正撒开腿,大步朝着这边奔驰。

一些冲得快的妖蛮,就在象蛮汉子们聚集起来的短短时间内,已经冲到了距离寨墙不到十里的位置。

‘嗖’!

有寨墙后的象蛮暴力投掷出了石质的标枪。

凄厉的惨嗥声传来,数十名冲得最快的妖蛮直接被标枪暴力破体,犹如破烂的玩偶娃娃,被标枪带着向后飞出了老远,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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