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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缎铺子里,前厅中间升着一个大火炉子,炉子上面盖着盖子,盖子上面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烤地瓜,焦黄的外皮上升腾着一缕缕细烟,糯糯的、甜丝丝的味道充溢在每个角落,掩盖住了一丝丝香水味。
烟筒贴着屋顶与墙壁通向铺子外面,在门檐上穿了一个洞,烟筒在那个洞口拐了一个弯,一滴滴黑糊糊的煤水从烟筒口滴落在一个橡胶桶里,结成了黑色的冰,一股股黑色的煤烟在门檐上升腾,覆盖着一块门匾,上面隐隐约约出现了几个字:邱家绸缎铺子。
橡胶桶旁边有一棵梧桐树,树上缠着一些凌乱的电线,一根横跨屋檐的枝杆上挂着一个罩子灯,在风里游荡;树杈上有一个喜鹊窝,喜鹊窝被厚厚的雪包裹着,也许离着烟筒太近,喜鹊窝上的雪化了不少,结了一些细细的冰凌子,坠在七零八乱的树枝子上,银光闪闪。
屋子前厅除了煤炉子,还有一个长长的柜台,台面上一尘不染。柜台两侧往北各有一条走廊,走廊有多长,又通向哪儿?不知道。柜台左右各有一间屋子,右面的屋子有两扇宽宽的玻璃门,紧紧闭着,透过玻璃门能看到屋子里的情况,好多光滑的木头架子矗立在四周,架子上搭着五颜六色的丝绸,橘黄色的残阳从窗户上返照在每一块丝绸上,光鲜华丽;屋里有两个中年女子,手里倒弄着一块绸缎,翻过来覆过去查看,满眼喜欢,像是买主;门口外面有一块宽宽的过门石,上面铺着一块厚厚的、齐着门口宽的地毯。一切有条不紊,干干净净。
店里站着一个女人,一袭黑色金丝绒旗袍,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体型,面似芙蓉,眉如柳,目如秋水,脸上并没有施着浓妆。
长长的旗袍外面是一件紫色、半截袖子的披肩,袖肩之中绣着浅蓝色、整棵牡丹,衣襟上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一串玛瑙石鸡心坠项链与如雪肌肤相映辉,散发着晶莹剔透的色彩。
一副璀璨耳环,点缀蓝色宝石,随着脚步,在耳前耳后摇摇摆摆。一头齐耳黑发烫成波浪纹,一边别着珍珠发卡,衬托微微上扬的鲜红嘴唇,好一个绝美女子。
那年,罗一品和仟溪为了躲避鬼子误闯进了凤凰村的邱家,眼前女子就是邱家的最小女儿邱学秦,一个男人名字,做事办事智力过人,心思敏锐。
在青岛上学时,她是庞新云的师妹,后去了北平,与乔丹霞做了三年同窗,在学校她与乔丹霞同时爱上了学长姚訾顺,姚訾顺选择了有共同信仰的乔丹霞,可想而知她心里多么痛苦。毕业那年,乔丹霞和姚訾顺加入了共产党,她加入了国民党。
当她知道乔丹霞牺牲后,姚訾顺依旧奔走在山东地界,坚持不懈地团结抗日力量,亲自冲锋陷阵杀敌,她很是敬佩。
想起牺牲的乔丹霞,邱学秦感到她生存的单调,十几年以前,乔丹霞活着时常常给她谈起半殖民的东北人民生活。“东北三省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倭寇在中国土地上为虎作伥,咱们不能自相残杀,有什么事坐下好好谈,应该一致对外……”
1937年八月,中国共产党与中国国民党第二次建立合作,共同抗日。国民党多次想从日本人手里夺回坊子煤矿,都以失败告终,邱学秦自告奋勇回到了坊茨小镇。
邱学秦可以说是为姚訾顺回到坊子,她希望与姚訾顺并肩作战,可是,她来到坊茨小镇两年多了,俩人至今没能相遇。
马路上,邮局门前的夹道里传来吵吵声,邱学秦走到窗前,把眼睛穿过玻璃窗户,几个鬼子和伪军把一个挑夫堵在巷子里,挑夫肩上挑着两个破竹筐,筐里装着一些煤块,煤块不大,像是从火车道上捡来的。
“太君,这是俺捡来的,这一些碎煤渣俺整整捡了一天。”挑夫是一个破衣烂衫、农民打扮的青年男子,他苦苦哀求几个鬼子,“太君呀,这两筐煤是俺一家一天的口粮,您行行好吧,放了俺吧。”
鬼子不回答他的话,举着手里枪托狠狠砸向他单薄的身躯,他向后打了一个趔趄,脚丫子碰倒了墙边上的马桶,瞬间污水四溢,几个鬼子捂着鼻子跳到了台阶上,嘴里“哇哇哇”大叫。
挑夫弓着腰向几个助纣为虐的伪军作揖,乞求:“老总,您行行好,给说说好话,家里开不了锅了,需要这点东西换点玉米面……拜托您了。”
青面獠牙的伪军挥舞着手里的刺刀,一个个像骥尾之蝇,咋咋呼呼:“皇军说,让你把这一些煤炭挑到宪兵队门口,铺路用,还不快去?!”
日本军队霸占了坊子,到处烧杀抢掠,有的乡民不得不放弃家园,四处避难。有钱人躲到了坊茨小镇,把坊茨小镇当成了避难港湾;没钱人也往小镇里跑,做点小买卖,维持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他们不知道进了坊茨小镇就是进了死胡同,不仅有凶残的鬼子,还有嚣张跋扈的伪军。
邱学秦在坊茨小镇开起了这家绸缎铺子,有钱有势的家眷离不开穿,她的生意自然有起色,认识了好多达官贵人,她不为了挣多少钱,主要任务是把鬼子赶出坊子,让坊子矿区回到中国人民政府手里。
眼瞅着天快黑了,一辆人力车停在了绸缎店门口旁边,一个身穿洋装的女孩从车上跳了下来。女孩与车夫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车夫没有离开,而是抓着车把,把车子掉了一个头,把车横放在窗户下面,揣着双手蹲坐在车子的横杆上,一顶破棉帽子压在他的额头,一双澄亮又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英锐之气,穿过帽檐前耷拉着的几缕乱蓬蓬的头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女孩提着裙摆,不慌不忙走近店门口,身体趴在玻璃门上,往店里巴头探脑。
邱学秦一愣,心里念着两个字:“是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把抱着的胳膊放了下来,离开窗前,靠近柜台,右胳膊肘支撑在柜台上,眼睛盯着店门外面,不远处的街道上又走来两个男人,两个男人相距不远不近,邱学秦的眉梢拧了拧,他们两人怎么一块来了?
柜台里面,店掌柜的身穿长袍,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齐耳的短发罩在一顶瓜皮帽的下面,顺丝顺绺。他的大手下面捂着一个算盘子。
“鲍师傅,街上多了一些陌生人,咱们尽量不要多事,静观其变……那个沃家小姐,今儿她怎么有时间到咱们店来了?”
鲍掌柜的从算盘珠子上抬起头,腾出一只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把眼睛瞪大,撩着嗓子问:“老板,您说谁呀?”
“沃家丫头。难道咱们那几个伤员出事了吗?不可能呀,我已经安排人盯着了,有事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邱学秦的声音压得很低:“鲍师傅,许连瑜和那个日本医生也来了,今儿怎么这么凑巧?”
鲍掌柜的把算盘子攥在左手里,右手从柜台下面捏出一块抹布,漫不经意地擦拭着,嗓子眼里哼了一声:“你是说那个日本男人也来了吗?这还用说吗,他一定是踏着沃家小姐的脚印找来的……你别让俺去给他们开门,俺不待见他们,许少爷还可以,他是咱们中国人。”
鲍掌柜的是河北人氏,他年轻时候是地主家的账房先生,古北口战役,日本鬼子把他的村子炸了,把他的家也炸了,他全家上上下下十几口死在鬼子的炮火里,村子里的惨状让他终身难忘,遍地都是被鬼子炸死的村民,血肉横飞,一个二百多户的村子只剩下他一个人,那年他五十七岁。为了替家人报仇,他一跺脚跑上了战场,当了兵,一个老兵,在部队只能烧火做饭,就是烧火做饭他也一丝不苟、尽心尽力去做……前年,地下组织安排他跟随邱学秦来到了坊茨小镇。
邱学秦没理睬鲍掌柜的,向煤炉子瞥了一眼,没回头,没好气地喊了一声:“青凤,这炉子该加煤了,这屋子有点冷,先耧耧炉底煤灰。”
随着邱学秦的声音,从柜台旁边走出一个女孩,她身上一件花棉袄,下身一条紫色灯笼裤,头上包着一块围巾,包的严实,只露出一双俊秀的眼睛。
她一只手里拿着小铁耧子,一只手拿着竹子簸萁,走到屋子正中间的煤炉前,蹲下身体,佝偻下背,抻着脖子往炉底探着眼睛,一下一下,把膛门里的残灰耧进簸萁里。
鲍掌柜的从眼镜上面瞄了一眼女孩,又垂下头,长吁短叹:“老板,俺的话让您生气了?唉,俺忘不了呀,忘不了俺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忘不了俺的村子怎么在一夜之间夷为平地。老板呀,有时间您让青凤丫头去教堂看看她的哥哥,这几天,她偷偷哭过好几次了,她只剩下一个亲人了……”
邱学秦声音严厉:“不可以,您做长辈的怎么这么糊涂,不分轻重缓急,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误了大事。”
蹲在煤炉旁边的女孩听到了鲍掌柜的与邱学秦的对话,两行泪水奔涌而下,她怕被老板发现,深深低着头,煤灰飘起来落在她的脸上,与泪水搅合,一道一道的。
一会儿,她从煤炉旁站起身,手里端着簸萁,翼翼小心走向门口,这时仟溪正好推开门走了进来,她慌忙把身体退到门口一侧,给仟溪让出一条路。
“你好。”仟溪向女孩打了一个招呼。
女孩点点头,没有回话,走出了店门口,站在门口外面,四处张望了几眼,然后弯下腰,把簸箕里的煤灰洒在门口一个雪坑里,瞬间,雪坑里升起一股细细的烟雾,缭绕在半空。
煤灰被风拽着飘到了吕安的眼前,吕安急忙拽下脖子上破毛巾,在脸前甩打着,他想埋怨几句,半张着嘴巴,一个字没吐出口,女孩先说话了:“师傅,您的车怎么停在了这儿?”女孩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带着责怪的意思。
“这?这地方不让停车吗?”吕安说着站起了身,一脸不服气。
“你看看哪辆人力车停在人家窗户下面?多碍眼呀。”
吕安向街口撩了几眼,几辆人力车停在马路旁边,没有生意的车夫抱着膀子蹲在马路牙子上,嘴里嚼着寒气,侃着大山。
女孩振振有词:“俺看你不懂规矩,一定是第一天拉车,快走吧,别在这儿碍事,别惹急了我家老掌柜的,他会骂人。”
“碍什么事?又没挡着你们店门口,俺不走。”吕安不高兴了,他撅起了嘴角,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说话得理不饶人。
“你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呢?俺说碍事就碍事。”丫头比吕安还厉害,声音不大,抑扬顿挫。
要说骂人,吕安比谁都会骂,只是,他肩上有任务,他只能把火气吞咽进肚子,呢喃了半天,“俺看你就是从煤灰里钻出来,里外不是人……”
吕安的话气得女孩直跺脚,眼泪汪汪。看着女孩要哭,吕安一时慌了神,他想安慰女孩,又找不出恰当的词语,他挠着后脑勺,结结巴巴地说:“俺是看到你脸上有煤灰,才,才那么说的,不信,不信你回去照照镜子……”
仟溪想回头看看,嘱咐吕安把车子放到别处去,还没等她转过身,邱学秦的声音飞过了她的耳边,飘到了店外面。
“青凤,进来吧,不要吵吵,他愿意停在那儿,就停在那儿吧,都不容易……炉子上有几个烤地瓜,送给那位黄包车师傅……”
鲍掌柜的嗳声叹气:“丫头心里有事,故意与别人找茬……”
仟溪愣了一下,她以为店里没有其他人,没想到,不仅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心眼善良;还有一个老掌柜的,耳不聋眼不瞎。
邱学秦举起手背揉揉眼睛,好像刚看到仟溪,一双丹凤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仟溪,像是在欣赏一件商品,一惊一乍:“吆,这位小姐,您是来选布料的吗?准备做结婚喜袍吗?”
“您好,我想给朋友的母亲选一块布料,她是日本人,不知选什么材质的,请您多多指教。”仟溪把双手重叠放在右侧腰上,往下蹲蹲身体。
邱学秦疾走一步,用双手搀住仟溪的胳膊,“不必多礼,俺受不起。”而后,她红红的嘴唇靠近仟溪的耳边,神秘兮兮,阴阳怪气:“沃小姐找我没有别的事情吗?”
顷刻间,一股热气夹着浓郁的香水味钻进了仟溪的衣领,仟溪的身体往后退了半步,半张着嘴,一时不知回答什么?这是她第一次与这个女人面对面,这个女人一见面就能喊出她的名字,不简单。眼前的女子不仅洞见底蕴,还能看出她无事不登三宝殿。
没等仟溪回答,对方又说话了:“你是沃家大丫头?好年纪,好光景,好福气,交往了一个日本朋友,一个坊茨医院主刀医生,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倚仗日本人,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俺想借用你身旁的大树乘乘凉,可以吗?”
仟溪不明白眼前女人话中的意思,女人嘴里话听起来带着羡慕,又有赞美的词语,却夹枪带棒、冷嘲热讽,像屋檐上的冰凌子,带着锐角,冰彻心髓。
正在此时,真佑的身影出现在店铺门口,他矮小的身材严严实实把那点夕阳遮住了,他的脚步与推门声惊扰了屋檐上的几只麻雀,麻雀怕打着翅膀,慌不择路掠过真佑的头顶,真佑身不由己连连后退。
邱学秦把狡黠的目光穿过仟溪的肩头落在店门口,换了一副脸色,岔开话题:“沃小姐,见到您很高兴……谈不上请教,做我们这一行,就应该让顾客满意,帮顾客挑选称心如意的绸缎是应该的。吆,这不是真医生吗?你们是一起来的?看看俺这对瞎眼,俺只看到了漂亮的小姐……鲍掌柜的,来客人了,您真是老了,耳朵不好使,眼睛也看不清吗?”
鲍掌柜的仓促扔下手里的算盘,绕出柜台,慌里慌张挤过邱学秦和仟溪身旁,直奔店门口,双手抓着门把手,把一扇门拉到墙边,站立一旁,摧眉折腰,嘴里诺诺:“先生,您,您快请进。”
昨天,真佑听仟溪说下午到邱家绸缎铺子看看,挑选几样中国丝绸送给他的母亲,希望他也来瞅瞅,帮她掌掌眼。真佑自然高兴,他觉得这是仟溪愿意与他交往的诚意,下了班他直奔这边而来。
真佑大踏步迈进了店内,目不斜视,径直走近仟溪,他先微微一笑,关心地问:”仟溪,你什么时候到的?走来的吗?累吗?”
仟溪知道真佑是明知故问,吕安的黄包车就停在店门口,那么显眼,他能看不到吗?“真佑君,我刚到,是坐着人力车来的,不累。”
邱学秦站在仟溪和真佑之间,一时不知所措,她扭着胯部,用手背捂着嘴巴,嗤嗤笑了一声,”吆,瞧瞧你们小两口,也太客气了吧,羡煞旁人。”
真佑把脸转向邱学秦,鞠躬行礼,“邱老板,您好,打扰了。”
“吆,真医生会说话,您光顾俺的店铺,俺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能说打扰?俺刚刚与沃小姐聊起您,说曹操,曹操到……真医生,您还不放心您心爱的姑娘吗?谁敢把她吃了?”邱学秦的手在仟溪肩头冷不丁戳了一下,往前扭了一步,送给真佑一个讨好的微笑,“您是坊茨医院有名气的外科医生,您大驾光临,让俺小店蓬荜生辉。”
真佑不善言谈,他双手贴着两边裤缝再次鞠躬,“邱老板,谢谢您!”
“真医生,您行这么大的礼,俺一个小老百姓受不起呀,呵呵呵,咱们不要互相行礼了,耽误时间,咱们进屋喝杯热茶,慢慢聊,待会俺让她们送几块绸缎过来,你们仔细挑选。”邱学秦站直了身体,向鲍掌柜的招招手,高声说:“鲍掌柜的,先不要擦洗您的算盘珠子,您去后面告诉青凤,让她烧一壶开水送过来,有贵客来了。”
跟着邱学秦扭捏的身体拐过走廊,来到一间屋门前,一扇厚厚的木门紧紧关着,邱学秦往前快走了一步,大敞开门,伸开右手掌,五指并拢,指尖往屋里引着方向,热情招呼:“真医生,沃小姐,快请进~这儿是俺招待尊贵客人的茶屋。”
仟溪和真佑踏进了屋子,屋子里没有热气,没有多少家具,可以说再简单不过了,有两扇窗户,一扇南窗,一扇西窗。血色的落阳从西窗户上钻进来,落在屋里,这间屋子比外面的屋子亮堂多了。一个挂衣服的架子,靠在门后面。一张圆圆的桌子摆放在屋子正中间,圆桌下面放着几把扶手椅子,桌子上铺着洁白的台布,还有一个圆方形的茶盘,茶盘上汝窑烧制的茶杯、茶壶非常精致,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
靠南窗户旁边有一个长方体的五斗柜,五斗柜上放着两个高高的瓷花瓶,花瓶里没有插着花,插着两根毛茸茸的鸡毛掸子。
“这屋子冷,不用脱外套。请坐。”邱学秦走近五斗柜,把两个花瓶移到了西窗台上,转身从桌子下面拉出一把椅子,扭着脖子向仟溪抛了一个媚眼,殷勤地说:“沃小姐先坐。”
仟溪也没有谦让,她双手提起衣裙下摆,款款落座。
在来见邱学秦之前,杨同庆有交代,让她好好观察观察邱老板这个人。顾庆丰说,这个女人城府太深,明知道国军的几名将士被八路军游击队救了,至今为止,一个多月过去了,好像什么事没发生似的,无动于衷。坊茨地下党组织决定让吕安见见这个女人,与她商量商量把几个伤员送走的事情,毕竟,吕安也曾在国军部队待过,言词上好沟通。
“真医生,您也坐。”邱学秦举止言谈比真佑进门时少了轻浮,反而多了点矜重,说话口气像唠家常,“这间屋子冷,俺讨厌煤烟味,本想买个电炉子,坊茨小镇的电费太贵,生意也不景气,没有办法……”
邱学秦话音未落,屋门口外传来了鲍掌柜的声音:“老板,许少爷来了。”
邱学秦脸上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很快恢复平静,向屋门口方向走了一步,问:“是许家孙少爷吗?他怎么有时间从煤矿回到了小镇?快请。他可是俺的恩人,俺这个小店他出过不少力……真医生,沃小姐,不好意思,俺先失陪一下……”
邱学秦一点也没说假话,绸缎铺子门口那张画像,许连瑜没收她一文钱,并且他把他母亲麻将桌上的雀友都介绍到了她的绸缎铺子,给她增加了不少收入。
听到许家孙少爷几个字,仟溪想到了许连成和许连盛哥俩,她忘记了许家还有一个好逸恶劳的许连瑜,其实,许家的人她只认识许洪亮。
前厅里,许连瑜从头上摘下礼帽托在手里,与鲍掌柜的打招呼。
鲍掌柜的一边端详着许连瑜,一边说着恭维的话:“我们许少爷每天都这样干净利索,不知道的还以为许少爷在哪家银行做高管,瞧瞧,要模样有模样,有个头有个头,这一身衣装,穿在身上真是英武帅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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