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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闯宫的误会真的解开了,言归于好……”
艾德里安试探着道:
“那这时候,泰尔斯殿下应该无地自容,羞愧又尴尬,而您则是宽容而慈爱地邀请他——共进晚餐?”
共进晚餐。
凯瑟尔王皱起眉头。
泰尔斯也疑惑抬头。
什么。
艾德里安温厚一笑,挥手指向门外:
“这样,大家才能记得‘准确’?”
准确。
国王沉默了一会儿,泰尔斯则诧异地看着艾德里安。
“御前会议没结束,”凯瑟尔王冷冷道:
“我也没有一整个晚上陪他。”
艾德里安眼前一亮。
“哦,说起这个,陛下,请勿烦忧。”
“半小时前,昆廷男爵已经为御前会议的诸位大人都安排好了今夜在宫中的食宿,以备您政务有需,随时传唤。”
凯瑟尔王表情微变。
艾德里安勋爵笑眯眯地点头,对桌上的餐点示意:
“且放宽心,陛下,您确实有一整个晚上呢。”
凯瑟尔王顿了几秒,皱眉质疑:
“你刚刚才说过,昆廷付完玻璃账单,身体不适,告假了。”
艾德里安眉头一挑:
“是么?”
面对对国王冷酷的眼神,卫队长嘿嘿一笑,一脸被戳穿的表情,无奈又尴尬:
“好吧,那我这就带殿下出去,看看能不能低调点,少让一些看人见……”
艾德里安叹息着,向泰尔斯走来,抱歉地笑笑。
就在此时。
“行了。”
国王冷冷地打断他。
凯瑟尔王瞥了泰尔斯一眼,不屑道:
“他留下。”
“你掂量好时间,一会儿再带他走。”
艾德里安眼前一亮,对答如流:
“遵命,陛下。”
泰尔斯怔怔地盯着艾德里安。
这是……什么?
“但是走之前。”
国王的话锋适时一转。
凯瑟尔王向泰尔斯努了努下巴:
“你带这个白痴去找玛里科,告诉他,国王从严教子,令他代替刑罚翼,执行对王室成员的惩罚。”
从严教子?
泰尔斯咬紧牙关。
他盯着国王,心中涌起万千思绪。
艾德里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
“哦,说起这个,真抱歉,陛下,我才想起来……”
卫队长抬起头来,满面笑意:
“玛里科因故离开了——他刚刚被我派往闵迪思厅,去汇合掌旗翼,以慰问因故受押的星湖卫队兄弟们。”
国王冷笑一声:
“刚刚?因故离开?就像昆廷因病休假?”
“是的,就像昆廷——”艾德里安不假思索地回答,但话到半途才觉察不对,他嘿嘿笑道:
“啊,也许还是不一样的。”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
国王转过头,瞥了一眼表情复杂的泰尔斯:
“你很照顾他嘛。”
“当然。”
艾德里安眼睛也不眨,回答得毫不犹豫,仿佛听不出言外之意:
“玛里科还年轻,就该多跑腿,多锻炼。”
砰!
国王一掌拍响椅子。
“艾德里安。”
凯瑟尔王怒哼一声,目光如剑逼来:
“你是打定了主意,悖我所愿?”
艾德里安面色一肃。
“我的错,陛下。”
他后退一步,深深鞠躬。
“也许悖您所愿。”
卫队长恭敬地道:
“然却合您所需。”
凯瑟尔王冷冷盯着他的卫队长,眸中怒意翻滚。
合您所需。
泰尔斯默默地看着艾德里安与国王的对峙。
共进晚餐。
他突然理解对方在做什么了。
但是,但是这有什么用呢。
他在复兴宫里的战斗……
十秒的沉默。
凯瑟尔王没有回答,但他眼中的怒意慢慢消减。
“是基尔伯特,是他求你来缓颊的?”
艾德里安抬起头,先是一头雾水,随即恍然大悟:
“什么?噢,陛下,如果您要传唤卡索伯爵,我这就……”
凯瑟尔王呼出一口气,略见无奈和厌烦。
“够了,滚吧。”
国王不耐烦地甩手:
“我给你五分钟,回来带他走。”
艾德里安勋爵点点头,顺从服气:
“如您所愿。”
可是卫队长的脚步随即一滞:
“但是在外人看来,殿下在这儿安心用完餐,叙完话,再随我离开,至少也要……”
艾德里安为难地道:
“一刻钟吧?”
一刻钟?
国王和泰尔斯齐齐愣了一秒。
当啷!
下一秒,再也受不了的凯瑟尔王一掌打翻酒杯,怒视艾德里安:“艾德——”
“遵命陛下!”
艾德里安勋爵鞠了一躬,赶在国王之前极速回话:
“那就一刻钟!”
说完话,不等国王回应,艾德里安转身即走,行到半途却脚步一顿。
“抱歉,殿下,但我必须要拿走您的刀叉。”
卫队长走到泰尔斯身边,看了怔然的王子一眼,抱歉地收走餐盘旁的刀叉:
“相信汤匙够用了——要知道,远东人只用两根细木棍也能吃饭。”
泰尔斯表情复杂地看着卫队长。
“谢谢你,勋爵。”他嘶哑地道。
谢谢你和基尔伯特,为我争取来的……
一刻钟。
但是事已至此。
他……还能做什么呢?
“不客气,殿下,”艾德里安笑着掂掂手里的刀叉:
“顺便一句,您那柄剑确实挺重,搁手里,还真不好拿。”
泰尔斯苦笑一声,丝毫不理会对面表情几乎冻成冰块的国王。
“那不是我的,是卡拉比扬……”
可艾德里安没有让他说下去,而是自顾自地道:
“但是我们找到它的剑鞘后,就方便多了。”
王室卫队的卫队长意味悠长地点点头:
“毕竟嘛,古来刀剑……”
“难逃其鞘。”
难逃其鞘。
下一秒,泰尔斯倏然抬头!
“什么?”
他讶异地看着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勋爵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睛,旋即抽身离去,在大门开合间迈出巴拉德室。
泰尔斯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托蒙德·马略斯。
你这个狗娘养的守望人、我最讨厌的亲卫队长。
不是正被掌旗翼审问,自顾不暇了吗?
还有空来管我的事?
泰尔斯捏紧了拳头。
大门关闭。
室内恢复了寂静。
“看来你很受欢迎。”国王望着大门,若有所思。
“而这让你不安?”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回到现实,看向自己的父亲。
国王冷哼一声。
“吃吧,”凯瑟尔王毫不在意地抓起刀叉:
“除非你想饿着遭鞭子,那滋味不好受。”
泰尔斯抓起汤匙,望着自己的汤碗。
他无法与国王对敌。
他不能变成另一把剑。
就像圣殿与帝风,它们形成的根源,从根本上决定了它们势必彼此相争,水火不容。
任何一者,都不会轻易向对方低头。
而他,泰尔斯望着碗里自己的倒影。
所以,他不能拿着法肯豪兹给的筹码,到凯瑟尔王面前谈条件。
他不能握着西荒人送的剑,向复兴宫邀功。
那行不通。
泰尔斯捏紧手上的汤匙,轻皱眉头。
不够。
他付出得还不够。
不够。
远远不够。
狱河之罪汹涌而来,漫上他的大脑,却让他思考得更加清楚。
他要付出更多。
更多。
【古来刀剑,难逃其鞘。
封藏千刃,彼之谓邪。】
泰尔斯望着默默用餐的凯瑟尔王,慢慢出神,渐渐明悟。
你做好了准备吗?
心底深处,一个声音小小地提醒他:
泰尔斯?
下一秒,王子倏然抬头!
“我知道。”
泰尔斯定定地望向凯瑟尔王,语气平稳,波澜不惊:
“我知道艾莫雷的事情瞒不过你。”
“只要我还想着拿它来当筹码,就瞒不过你,更说不服你。”
可泰尔斯语气一转:
“然而你不会成功的,即使你有那个孤女在手。”
“但既非出于法肯豪兹不会妥协,也不是因为你手段不足。”
凯瑟尔五世不言不语,只是自顾自低头用餐。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他的下一句话既对国王,也是对自己说:
“而是因为:这是注定的。”
回应他的,是国王的冷酷哼声。
但泰尔斯没有气馁,也没有不耐,他一汤匙捅穿一截看上去像香肠的玩意儿:
“陛下,我刚刚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有‘沙王’也好,没‘沙王’也罢,你想集权也好,扩军也罢,改革也好,富国也罢,无论再过多少年,你都注定了——满盘皆输。”
长桌对面,正在切肉的凯瑟尔王餐刀一顿。
王子表情不变,继续专心地对付自己的餐盘:
“提醒我一下:‘沙王’是怎么失败的?”
“从愿景、目的到设想,从计划、准备到执行,它宏大精密顺理成章,却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被迫退而求次,弃牌止损,少输当赢。”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国王没有回答,但他慢慢地抬起眼神,望向泰尔斯。
“是御前会议互拖后腿?王国秘科败事有余?常备军急功近利?传说之翼目光短浅?西荒诸侯精明警惕?还是荒漠势力桀骜不驯,不配合你的演出?”
王子轻笑着撕扯了一口香肠,却根本吃不出味道:
“还是说,其实这里头没人有问题,又或者,人人都有问题?”
凯瑟尔王没有动弹,唯有目光钉死在泰尔斯身上。
“等等,”泰尔斯眯起眼睛:
“你不会真觉得,那是我的错吧?”
国王仍旧没有回应。
但泰尔斯也不指望对方能回答。
“不……”
少年哼哼一笑:
“事实是:就算‘沙王’处处顺利,人人尽职尽责……”
第二王子眼神一厉:
“它亦注定不会成功。”
“因为它有一个环节,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泰尔斯完全放弃了餐桌礼仪,一边咀嚼,一边用汤匙遥指凯瑟尔王: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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