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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忽然有些刺骨起来。
云容微微蹙起眉头,没有说话。
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小棺上。
她知道中幽诡道之术,操控小鬼的实力大小多数源自于其中的能力与天分。
白睿养的那两条灵犬并不好对付。
他都尚未踏足求道境,竟能够驱鬼将那两条灵犬给杀死……
云容忽然觉得,宗主因一人意气,将这孩子留在天玺剑宗,又何尝不是明珠暗投。
若他身在中幽皇朝由嬴姬娘娘亲自教导抚养,即便灵根资质普通,将来光是凭借诡道之术,未来成就都不会在十三剑之下。
只可惜,宗主大人素来忿世嫉俗,觉得世上之事都是非黑即白。
若是放任自己的孩子去修习诡道之术,他怕是宁可不要这个儿子了。
只可惜,世事素来不随人意,难得两全。
“师姐觉得我做得不对吗?”小少主看着眼前的女子,轻声问道。
云容与他四目相对,和声道:“致知力行,何来对错。”
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又问道:“那几位记名女弟子现下如何了?”
“伤得很重,但没有性命之忧,有大师兄在,她们应该不会有事?”
云容含笑看着他:“所以小少主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吗?”
小家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首,又道:“我不觉自己有错,只是父亲怕是觉得我行为有失。”
“怎么会,若是宗主知道你为了保护门中弟子而与白睿起的冲突,他必不会怨怪于你的。”
小少主顿了片刻,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容,再度语出惊人:“我是说,我将白睿的狗——都杀死了。”
那格外平静地神色让云容微微一怔,她沉默片刻,轻声说道:“闹出人命了?”
小少主表情平静地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如果他们也能算作是人的话,那应该是。”
云容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说的是‘他们’。
一个小小的孩子,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岁,这异于常人的平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匪夷所思了。
云容无法理解这孩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对于池塘里被填死的游鱼都能难过枯坐一夜的孩子,对于人命反而没了那么多应有的震撼。
“你不怕吗?”云容问道。
小少主诚实答道:“怕。”
云容微挑眉头。
小少主又补充了一句:“我怕父亲。”
云容叹了一口气,可神情间却未见任何无奈之色,更未见责怪:“你是怎么办到的?”
抛开有着求道境修为的白睿不说,光他身边的小跟班,基本也是出自内门弟子的儿女,近年来都开始修行,且资质也都不俗。
他才六岁,光凭驭一只小鬼,怕是没法做到这一点的。
小少主说:“我让那两只死去的狗又站起来了。”
云容心头一凛。
“今日峰上一起学道的有几人?”
“五人。”
“死了几人?”
“四人。”
“你可以将此事告诉大师兄,让大师兄来惩罚他们,为何要自己动手杀了他们?”
看似是质问的一句话,可云容却未带任何质问的语气,只是单纯地觉得疑虑不解。
流畅的一系列问答下来,忽然迎来长久的沉默。
小家伙脸上平静的神情终于多出了一丝微妙地难以启齿的变化。
这表情可真是有趣极了,云容推了推他软乎乎的小身子,追问道:“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白睿带着那几个人再撕师姐们的衣服。”
“什么?”云容江夜雪脸色原本还淡淡的,忽听此言蓦地睁大了眼睛。
那白睿今年也才不过堪堪十四岁,至多只能算得上是一个情事初开的半大孩子。
他怎么敢的?!
这可是天玺剑宗,大师兄的陵阳峰!
他再怎么跋扈放肆,怎么敢在大师兄的地盘上行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来。
这事听起来怕是无人会信。
可云容却清楚,眼前这个孩子不会对她说谎。
云容眉头深皱,表情前所未有的深重:“白睿得手了?”
小少主神情茫然,似是不理解什么叫得手了?
云容这才反应过来小家伙才六岁,整日关在深山老林里足不出户,哪里晓得这些利害关系。
她又问:“后来呢?”
“他们把那三个师姐们的衣服撕掉后,白睿抱着一个师姐便将她拖到我的书桌上来,要压住她,然后吹口哨召来灵犬去扑咬另外两位师姐。”
他低垂的眸子色泽极黑,酿着一片深色,低低说道:“我不知他们在做什么,但师姐们哭得好凶,我便知道他们在干坏事,他们在那放肆的狂笑着,很得意。
那几个师姐也是一边哭一边瞪圆了眼睛死死地看着我。
所以我便将寿给召唤了出来,将那两条狗咬死后,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白睿修炼了天玺的除魔剑术,很快将寿给抓住了,他们一边打我一边说要把寿扔进罪剑池中给融化掉,我很生气……
我一生气就看到那两只本来应该死掉的灵犬在我眼前晃,可他们却看不到,。
我知道那是阿娘临走的时候交给我的中幽诡术,我将那两只灵犬复活了,它们复活的头一日是怨气最凶的时候,即便白睿也打不过。”
听到这里,云容如何还反应不过来那几名少年弟子在陵阳峰上究竟在干着怎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她寒声道:“干出这种事,即便他是奉剑长老之子,也该当以宗法处置。”
“但我不想将此事交给大师兄来处理。”
小少主神情认真且坚定:“天玺有宗训,欺辱同门者,丈刑五十,残杀同门者,丈刑三百,而后逐出师门。
可他们终究并未真正害死那几位师姐,便是将此事交给大师兄来处置,大师兄也只能谨遵宗训,打他们每人五十丈。
况且父亲那么喜欢白睿,他又是长老之子,问责到了最后,怕是这五十丈都未必能够打满。我觉得这很没有道理。”
云容沉吟道:“欺辱同门,犯上作乱,天玺也容不得这样的人物作祟,宗主虽眼里容不得诡道之术,但他并非是对错不分之人。
你不必害怕,好歹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必不会做出那种以命抵命的事,至多责怪你两句。”
“真的吗?”
云容肯定道:“真的。”
小少主却笑了笑,道:“师姐,我不怕死。”
云容一怔,旋即笑骂道:“小混蛋,即便是不怕死那也别想着一心求死啊,别以为人人都可以做姬裴,死后魂魄能够得以保全变作英灵去往中幽。”
终究,白睿重伤,四名内门弟子之子死于陵阳峰的事很快传到了宗主的耳朵里。
正如云容所言,宗主虽眼底容不得半点沙子,对于小少主使用诡术害人之事虽震怒无比,却也未失去理智。
而是沉着脸,耐着心性,招来小少主、白睿还有那几名记名女弟子,问清缘由。
云容本以为此事就至此过去,谁料,一番问话之后,宗主勃然大怒,大发雷霆,怒得剑冢里的十万灵剑铮鸣不休,剑气燎天。
他一怒之下,竟是将小少主打入死剑墓,面壁思过整整三月。
死剑墓乃是天玺九大禁地之一,非怙恶不悛者不入。
墓中多有死灵蝎巢相随,凡进入墓中者,都要受到蝎行之苦。
墓中的死灵蝎都是由古代前辈驯化好的,所为蝎行之苦,便是由百蝎行身而过。
蝎尾毒针如响尾之蛇一般,连震三月不休。
死灵蝎不会轻易落下针尾,只会以响动毒针的声音来恐吓面壁之人。
整整三月,虽没有肉体上的折磨,却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心灵折磨。
当然,终归是自己的亲身儿子,宗主心就算是再怎么狠,也不至于真的能够下定决心将一个六岁的孩童扔进那种鬼地方去。
只是怒言已出,却又容不得他改嘴。
倒是本应该恨极小少主的白睿,却大度扬言,若少主能够同自己道一声歉,他心有安慰,可既往不咎。
对此,宗主对他更是大为欣赏。
白睿身边情同手足的那几个伙伴被鬼物咬死不说,就连他自己,也是大难不死。
但终究身下要命之处的一块肉给那鬼犬生生咬碎,日后再也难为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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