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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二乐章以定音鼓具有威慑力的强奏结束,厚重的余音之中,耶罗米尔没回头了,稍作两秒钟休息就用缓慢稳重的动作翻乐谱。乐手们也充分准备,接下来三四乐章可是没得休息了。
观众们很自觉的样子,保持了绝对的安静,第一乐章之后那种互相观望交流的动作变得非常少了,甚至华人同胞们好像也不爱制造热闹了,人多势众的浦音校友之间都没什么互动。尤老师小心左右观潮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好看的和能跟主任汇报的,就也继续盯着舞台去了。
第三乐章开始前,台上的纽爱首席威尔逊和浦海民族乐团首席琵琶王老师还互相微笑致意了一下似乎是惺惺相惜,可是在音乐开始后两个人谁都没客气,首席小提琴用具有独奏家水准的技艺表现具有炫技色彩的急速旋律,琵琶演奏家也已经对乐曲有了深刻的个人理解,轻重缓急充满了够同行细细品位的用心。
两位首席之间本就火药味十足了,而随着彼此同伴跳出来助阵,两条旋律还都越来越摩拳擦掌慷慨激昂,眼看着就要打群架了要出大事了。还是有不少观众兴奋了,虽然没开口起哄但也眼睛放光了。
可是台上并没真的打起来,都只是在叫嚣,而随着其他声部逐渐加入开始叫得越来越嚣张,场面简直混乱起来。观众就越来越搞不清状况了,不仅仅是专注,甚至是要努力地听看着舞台,尝试把握音乐主题和走向。
随着《杨景行第二交响曲》的第一次全奏出现,作曲家似乎已经对作品失去掌控了,听上去是一片毫无头绪的喧嚣。如果这种喧嚣持续的时间稍微长一点,那么大多数听众肯定会失去他们的耐心。好在乐曲在混乱到极致后又开始了自我整顿,而且这个自我整顿过程还让人不知不觉,显得自然而然又让人看不清门道,似乎是魔术一般,大家都知道肯定有什么机关诀窍,但一时半会也参不透。
更多的观众并不会探究魔术原理,他们需要的只是那种惊奇吧,所以当乐曲进行演变到琵琶和小提琴互相呼应起来后,观众们也有点像看魔术表演一眼,全盯着舞台连眼睛都不眨。
当艾弗里费雪厅迎来《杨景行第二交响曲》的第二次全奏,同样的素材变幻出了完全不一样的音乐形象,这似乎就是魔术的高潮了,观众席上是一片的聚精会神不敢错过分毫,当然也还有少数同行的震惊或者渴望。
当中西结合的四条旋律在行进中变得越来越融洽甚至紧密,音乐厅里,舞台上,观众席,简直有了一种隐约的纪律感。这时候的中西乐手们几乎全员开动,显得毫无隔阂,脸上都写满了音乐艺术工作的热爱。其实这次来美的十六位民乐演奏家中也有个别是被三零六所质疑的,但是这时候也散发出了充分的演奏家气质,看上去也是那么地深情投入。
观众席上,开场前的中西方明显差异似乎也在音乐会即将结束的时候被融合统一了,看得到更感觉得到一种奇妙的整齐端正。这时候西方听众脸上看不出新鲜劲好奇心了,华人同胞们也再没那么明显的亲情或者义气,大家的注意力只在舞台上,表情只有专注,甚至好久都没人朝作曲家这边瞟上一眼了。
当四条旋律完全融合,在全团齐奏中曲子达到前所未有的明亮通透,然后在作品空前的中心合璧的形式和技巧的支持下,音乐更是走向辉煌壮丽,一条条旋律像是神话世界的五彩大树参天拔起无限生长数百丈形成浩瀚的宇宙森林,或者干脆有如缤纷星云,作品形成的不仅仅是听觉震撼,还有敬畏。
第三乐章的结束简直雄壮,第四乐章马上开始,怎么又变得小情小调起来,一片端正肃穆的听众简直不适应,要好一会才能放下第三乐章建立起来的豪情壮志,改而欣赏相比之下简直娱乐性质的回旋曲,不过当民乐的额卡农变奏曲也清晰起来后,乐曲的艺术性就大大超越娱乐性了。
从功用上分析,第四乐章可以看成是对全曲的一个总结和拓展,或者用浦音内部的说法,其实就是杨主任再一次验证确定民乐已有的实力和有待挖掘的潜力。第四乐章的高潮虽然听上去是全曲最高潮,但其实是对第三乐章的一种延续,在民乐的卡农变奏曲和西乐的回旋曲碰撞会师之后,本就庞大的音乐素材就开始不断地扩膨胀扩张,让乐曲变得山呼海啸势不可挡。这时候台上的乐手们简直是卯足了劲咬牙切齿在演奏,好些观众似乎也在暗暗为乐手加油。
民乐毕竟人手少,几样抓耳的音色在高潮中也差不多被淹没了,不过随着高潮的回落,西洋乐器逐渐停手,中华民乐又开始渐渐突出,一些着急的华人听众们又有点喜上眉梢了。
纽爱的乐手都停下来了,舞台上只有民乐还在进行,四组民乐一起奏响的是最具有中国传统色彩的旋律,热烈的高潮之后回归到这里,华人听众们听得好像出神了,不过西方听众也没抗议。
扬琴、琵琶、二胡先后淡出,台上耶罗米尔依然兢兢业业,其他乐手们也对肩负着最后重任的三弦演奏家们投以关切。
三弦奏响了第二乐章的大提琴长乐句,看得出来除了专业人士也还有不少听众对这个乐句有记忆,不过还是同行的表情更丰富一些。
三弦也一把一把地停手了,最后只留一把了,在音乐厅所有人的注目中弹奏好全曲最后两个小节的十个音符。第二交响曲的纽约和浦海两次演出其实差别挺大,不过乐曲最后了,耶罗米尔的表现跟连立新在浦海时简直如出一辙,也是那么地深情不舍。
耶罗米尔的动作比连立新还更做作,而演奏家也受了影响,最后两个音符弹得太慢又稍微重了一些,不过这种无关大局的细节估计他们自己也不会太在意。
最后一个音符也落定了,演奏家保持了一会姿势后抬眼看看,可耶罗米尔还没收势,似乎被定身了,又像在倾听什么。不过这会他什么也听不到,音乐厅里安静得跟高考考场一样。
耶罗米尔已经定身三四秒了,可是并没掌声响起来,音乐厅里还是一片寂静。白天说得好听的华人同胞这会也哑火了,根本没人带个头,他们还效仿西方听众继续看着台上装作事不关己,上午跟杨景行诉思乡思亲衷肠的人这会却显得那么漠然。
耶罗米尔退步了,放下了在空中装腔作势却自取其辱的指挥棒,然后似乎是个立正的姿势,再转身过来面朝观众席,倒也没完全服输,脸上依然是倔强和自傲。
不知道谁带头的,被指挥家这么一藐视,就在一两秒钟之间,全体观众的手都拿起来了拍起来了,听起来显得非常整齐,简直训练有素,堪称掌声雷动。
耶罗米尔可能觉得自己赢了,就继续他那种不得了的神情,只稍微扭动脖子达到威严的巡视效果。听众们果然怕了,持续鼓掌不说,有些人连表情都谄媚起来了。杨景行也啪啪拍手呢,虽然没啥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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