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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张弓长预先说了要杀沈凤鸣,他定必会拒绝接下此任务,以统领的身份收队回家——至于是不是所有人都还听他的,那是另一回事。
此刻看出张弓长已几乎完全受制,心里竟然是暗暗高兴的,所以在张弓长的手忽然挣出束缚握到了箭的时候,他竟然心里一提,上前几步,想着若有危险,自己要替沈凤鸣抵挡。
或许张弓长说得没错,他太习惯于每一个任务是跟在他的“沈大哥”身后而不是这所谓“大哥”身边。沈凤鸣的对手,便是他的敌人——无论那是谁。
却见张弓长摸到了箭——那究竟是他摸惯了的兵器,是他浸淫数十年的术技,只要一触到,就足以将他的神智拉回五分。他双目忽地就一亮,辨认出面前的原来并非幻梦轻烟,而是确确实实的沈凤鸣,抬手欲待将箭放上弓弦,又陡觉距离已然太近。再一惊觉,原来自己已近一脚踏空,忙一个翻身往边上树枝而去。那身体还有些迟滞难动,可树上反比墙头宽阔,他也称得上反应迅速,这一下站定,要他再失足坠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沈凤鸣也知张弓长内功不弱,自己能困住他这么久,已达了目的。他已近了那大树,见张弓长还未完全恢复清醒,犹自要借树影调整气息,双手忽然一合——形形色色之惑忽然收去就如大雨忽晴,豁然开朗,张弓长还未因此感到欣喜,已见一道风刃自他双掌之间击出。
那是阴阳易位中的杀招之一“十指聚八荒”,原是谢峰德用过,但沈凤鸣这一招劈出,仍然不是劈向张弓长,还是劈向他脚下的树枝。
那是被流火一箭烘脆了的树枝。张弓长待到反应过来,手中钩箭便去抵挡,已然不及。碗口粗的枝桠被风刃劈断,张弓长立足不稳,眼见便要坠下。
可他却竟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射出一支小小短矢——那矢速度极快,夺地一声牢牢钉在那高墙之顶。矢的末端带着一道细却坚韧的长线,坚韧到张弓长的重量亦不会将之拉断。
他知沈凤鸣必已居高临下等着,或许还会迎面击来第二道风刃。他反其道而行之,不敢立刻翻上,借那韧线之力在墙边一蹬,双足斜斜靠向大树的树干。最好的立足之地已毁,可他双腿一用力,勾住侧面一处树枝再寻得了平衡——如此一来,纵然是沈凤鸣将那短矢拔走,将线断去,他也不惧了。
“想不到你竟会用这般妖法。”张弓长惊魂方定,语声中的不屑多少有点勉强。“不过,简单得很,我只消不看你,再是怎样妖法,能奈我何?”
“你是可以不看我,但现在才不看,已经晚了。”沈凤鸣冷冷说着。
他抬手击出一记“若火诀”,要再破那树枝。张弓长钩箭在手,掀起一阵劲风已然将之打落,可沈凤鸣这一式未竟,下一式已发,还未发完,已随即再下一式,竟是交错着的。式式均是掀动热浪的若火诀,一时间让张弓长有种时光交叠之感——他的确未再看沈凤鸣,可单是这样的交错之感,竟也让他感到一丝隐隐的惧意,就像迷雾又在从什么地方涌起,要将自己包裹住。
他不知其实这本是虚实相替,那“形”之惑用的不再是沈凤鸣身体面孔的形,而是招式所具的形。他可以不看他的人,却不能不看来招;就算不看来招,可听到的感到的,最终仍然是那一招的“形”——任何人下意识中对招式的判断,在脑中最终生成的,都是那一个“形”。
他已觉不好,怒吼了一声,翻身去向树顶,干脆远远避开。那轻身功夫当真了得,在树顶一沾,他腾身在空,抽箭回身,一弓三箭,同时发至,向沈凤鸣所站之处、所欲往之处和子聿所站之处各各射到。看得出来他已不敢再有半分留手,要以全力速战速决,结束此战。
这一回子聿是看得明白——其中那一箭,的确是向自己所站之处。张弓长此举自然是为了多少分沈凤鸣一点心,但子聿心里却只是一阵空茫——万料不到自己没曾对张弓长下手,他却还是要这样。
他犹记得临行前,张弓长曾私下对自己暗示,此行若圆满,将来的金牌之位或许就是他子聿的。他虽然远不敢相信自己已有那般资质,可放眼观如今黑竹会内,也的确鲜有人论武功或资格能与自己相当了。无论有没有,他终究是带着那一点希望来的。
可这一箭算是什么?在张弓长的私心面前,大概一切都是惘然的吧。他心里的百般矛盾纠结终于像是有了落点,忽然就有了决定。
——“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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