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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站起身来,转身便向屋里去。

这旧事忽被提起,夏秋二人一时有些不知该当如何接话。“沈凤鸣,”秋葵只下意识叫住他,“你——你又做什么?”

“心里不痛快。”沈凤鸣十分低落。“回屋里想想。”

秋葵咬了咬牙,追上两步,“……你还想什么?”她一把握着了他的手腕,将他拿着“幻书”的手举到半空,“你说你不懂,可你难道不也是一样——将木钗交给我的那天,你也一样,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解释。你没告诉我你要去暗算程方愈,没告诉我这钗子、这纸卷、这耳环有什么样意义,这难道便不是躲闪了?可是……我现在能明白你那时的心情。我明白,你心里没有把握,不敢深想那天是不是还能好好回来与我相见,你很想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却不能说,只能——只能将这些于你最重之物一起交到我的手上,就好像有了交代——你母亲当年难道不也是一样?我不信你就体会不了——体会不了你母亲当年为什么那么做,体会不了为什么愈是有许多言语,却愈无法说出来时的心情!”

沈凤鸣的目光一点点回至她容面。她的容面泛着几丝因激动而起的绯色。

“秋葵……”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怎可能是真的不明白。他只是无法接受那样一个更令他痛惜的事实。若那两人没有情意便罢了;可若是有,若他早知他们竟是有的,便该早早拉拢他们一起离开——早一日,早半日,哪怕早那么半个时辰,他们便不会命丧残音镇上——而他今日拥有的一切,也必全然不同。

可是,痛惜或不痛惜,往事已矣,终不可追了。

他将手腕从她手中脱出来。秋葵看着他走回到井边,拾起一只酒杯。他往里倒上酒,起身。

她以为他要将酒饮下。可他却将酒杯慢慢倾斜,将那清澈却炽烈的浓醇一点点洒入泥土,如洒入了久远的时光。

“我知道。”他望着酒水流过的痕迹。“你什么都不说,却终还是在潜心里期待着有人能懂。你拒绝他的言语,只存在了短短一日;而你系念他的曲子,却留下来了。十八年也好,八十年也好,甚至更久——你盼着只要曲子还在,终有一日,这世上有人会发现它,会懂得你,那么你对他这番从没有说出来的情意,也就不算惘然了。”

夏琰与秋葵对视了一眼。当此时,不必言语,他们也知对方定也想到了彼此的师父——那两个活着时,因了种种缘由终究无法在一起的人。可幸沈凤鸣的母亲与彻骨死去时,离得那么近,如此终可以——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再没有什么顾忌与阻碍,结伴而行了吧。

秋葵一时鼻中酸楚,也俯身拾了杯子,倒上酒,起身清了清嗓子道:“我虽然不识你母亲,不过同为魔音传人,我也该敬她一杯。”说着将酒洒落。

“我虽然不识彻骨,不过同为黑竹中人,我也该敬他。”夏琰也同样而为。末了,他拾起瓷瓶,将三人酒杯再一一满上。

沈凤鸣看着两人,僵硬的背脊终是松弛下来。他缓缓重新坐在井沿,将酒杯放在自己身侧,良久,方再将目光投向夏琰,嗓音低哑:“——你还有什么想问我?”

夏琰踌躇了下,“我不是责问你,只是——想听你说说后来——这之后——你为何反会投去了黑竹?是为了彻骨么?”

“我是过了些年,将这事放下了些,也将身手勤练了些,才去的黑竹。要说为什么——我一个人无依无着,真不知道该去哪,对这江湖所知也极为有限,试投靠些门庭,却也从未长久。这般浪荡了快两年,走投无路之时,我想过回沈家,便一路北上,可真近了洛阳,我又知我根本不愿回去,便停在陈州,无意中反听说了黑竹总舵在那附近。‘黑竹’两字,于我总是有些不同,我忽然极想知道,彻骨当年过的是什么样一种生活——黑竹又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令得他留下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

“当时从他身上扯脱下来的包袱,我逃跑时无意识之中一直攥在手里,后来发现,除了那支木钗和纸卷、耳环都在其中,还有一封信和一个扳指。那信是给俞瑞的,我识字岁短,彻骨的字潦草,我便看不明,只有信末一句读懂了,他说,‘希望将来的黑竹,能回到以前那个干干净净的黑竹。’”

“他是真的想与你们一起走……”秋葵闻之恻然,“所以留信与俞瑞辞别,只可惜最后也没及放去俞瑞屋中……”

“现在想来,应是如此吧。”沈凤鸣垂首道,“他包袱里没有放夜行服,带的几件换洗都是灰布旧衣,我早该想到,不可能是出去做任务。那支木钗一直还在,衣裳我也留了很多年,穿了很多年,只是那封信和扳指丢了,否则——我早该看得懂上面的字——懂他当年的意思了。”

夏琰忽心念闪动,“你说的扳指,是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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