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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后,卜朝东觉得对面这老头简直莫名其妙地很!
转头便看向严骇涵等人,没好气问:“这个对面的老同志,什么来头啊?是医生吗?”
心里很气,却发作不出来,这是一个医生该说的话吗?
严骇涵则是忙解释说:“这是湘南大学附属医院骨科的丁教授,也是杨医生的老师!”
然后转头看向了黄石南,说:“黄主任,这件事我们骨科可能无能为力,你另想办法吧,我先带杨弋风下去休息。”
严骇涵此刻内心在打鼓,生怕等会儿丁长乐来了之后,再找他麻烦!
通过刚刚的只言片语,严骇涵大抵听出来了,杨弋风啊,不上手术,离开湘南大学附属医院,来八医院这边,是有很深层次的原因的。
甚至于可能这个原因,就连丁教授都不好去干涉的那种。
不过严骇涵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没把杨弋风怎么样,人是血管外科的黄石南兜兜转转叫来的,丁长乐就算是发了神经,肯定也不会放他的血。
在带着杨弋风走下楼的时候,严骇涵还旁敲侧击,准备打听杨弋风身上藏着的秘密。
可杨弋风此刻完全没有与严骇涵攀谈的意思,不问不答不回话,让严骇涵找不到丝毫突破口。
……
另一边,手术室外的家属沟通室内。
卜朝东又看向黄石南,认真问:“黄主任,刚刚这个丁教授所说的,知法犯法这回事,是真的吗?”
黄石南点头,苦笑说:“是的,医生执业是有具体划分的范围的。”
“手术的权限,也要分级,到医务科审批。杨医生是骨科的医生,越界来做血管外科的手术,严格意义上来讲,就违反了执业医师法。”
“而即便是在湘南大学附属医院授予了杨医生血管外科的手术权限,但他如今身在我们八医院,执业证书若是没转过来的话,他不愿意主刀,就是遵纪守法。”
“这件事若是谁都不说,倒还好。可杨医生本身就不情愿,强行让他上台后被举报。”
“这究竟是个什么情节,我也搞不清楚了。”黄石南无奈地苦笑着。
平日里,大家只想和和气气地把手术做完,偶尔有越级手术练手,那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讲出去的。
是新人学习手术的一大桎梏。
可现在,反倒是成为了杨弋风理所应当不上台的最佳保命符。
他是在拒绝侵犯法律……
卜朝东的脸皮揪扯着,第一次觉得,自己以前觉得医生管理就要严格点这个破烂规定,现在是如此地烦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杨弋风,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见死不救。
只是。
律师、医生等特殊职业,是有其专门的法律适用范围的。
杨弋风自己不情愿主刀,二执业地点不对的情况下,你再去逼他,这从本意上说是为了救人,但实则杨弋风可以反过来举报他们逼迫他杨弋风非法行医。
这一点该怎么论,卜朝东也不知道,律师知不知道卜朝东也不知道。
但肯定,不管闹不闹大,只要闹了出来,谁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而从刚刚与丁长乐教授的对话中,卜朝东还知道了一个事情,那便是,貌似这个杨弋风啊,可能在以往的遭遇中,受到过不公平待遇,还真的有心理应激,这点不是装的。
所以这才,在手术室门口,就不敢进去了。
不过,卜朝东这会儿可没心思去管杨弋风和丁长乐了,只是问黄石南:“黄主任,你能不能再找一找人?或者催一下舒教授啊?”
“现在情况虽然不乐观,但我们也得想办法啊。”
卜朝东并不想就这么草率地决定了自己的人要截肢的事情,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刚好有空、还在身边的,能够做这台手术的人了,结果对方还有点心里应激。
不情愿。
而且他老师知道了,不帮忙劝说他归正地冒险救人,上俩就说把他拉上台了就要报警。
这种狗屁事,简直就是让卜朝东觉得十分蛋疼。
而且刚刚还扫听过了,杨弋风就是个学生,执业证书放在了湘南大学附属医院,来八医院学习,没上过台,就相当于实习。
实习或者见习,走马观花,不用迁移执业资格证书的执业地点。
因此根本谈不上什么见死不救啊这些。
反倒是遵纪守法了……
黄石南当即苦笑,看向卜朝东说:“这个,恐怕不太合适,如今舒教授就在手术台上,三番五次地打扰,对方可是会发脾气的。”
卜朝东恼怒反说:“发脾气能比救命重要吗?”
“可舒教授现在手术台上躺着的也是一条命啊。”黄石南对卜朝东嘀咕,觉得今天实在是倒了八辈子大霉,遇到了这么两个病人。
如果说,杨弋风的老师,真的去和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金开石教授闹了,金教授绝对会连带他黄石南给恨上,毕竟是因为你遇到了难处,我给你想解决办法,才触了丁长乐的霉头啊。
已经暗中可能是得罪了一个人了,怎么可能去做惹舒教授不快的事情。
黄石南虽然说不精通血管外科,但毕竟科室里挂着这块牌子,以后还是要多多少少在圈子里混的,两边的大佬都得罪了,你还混个屁哦。
“卜局,现在唯一最快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先截肢保命了。”
黄石南还正说着,陈立伟就走了出来,然后在黄石南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黄石南的脸色立刻一变,愕然反问道:“什么?”
“病人现有肝脏破裂,可能要行部分肝切除与肝修补术,肠管也有破裂,现在情况十分复杂。”
“胸外科那边说,胸口的几把刀因为肋骨的遮挡,倒是入得不是很深……”陈立伟硬着头皮道。
如此一来啊,基本上这个病人,全丢给了他们肝胆胰外科和胃肠外科了,人能不能活下来。
就只看他黄石南一个人的决定。
这就让黄石南的压力顿时很大,头上的细汗不断渗出——
黄石南马上对卜朝东说:“卜局,现在已经不能耽误时间了,截肢的事情,必须要马上进行!”
“现在病人的情况多变,生命体征不平稳,如果再耽搁下去。”
“截肢都可能来不及了,保不住命的话,那又能怎么办呢?现在截肢,都要并行处理其他地方的外伤才有一线希望。”黄石南焦急地说着,非常想回到手术室去,早点看病人。
不然的话,病人随时都可能没了。
卜朝东此刻内心虽然格外不情愿,但也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用拳头狠狠地锤了一下手术室家属沟通室内的桌子,把桌子敲得哐当地跳了一下,拳头通红。
然后有狠狠地抓了抓头发说:“先保住命,再说吧。”
显然,他做出来这样的决定,是极为为难的,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
四肢!
命。
这是个极难选的两个方面,却要他来做选择。
方宇,是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名字,是他牺牲的战友的后辈,如今顺理成章地继承了他父亲封存的警号的人。
黄石南现在恨不得把那个杨弋风给打死,揍成真的神经病。
然而黄石南所在的八医院也是……
就在黄石南、李长宏两人得到了卜朝东的知情同意后,便直接往手术室里方向赶,便看到,严骇涵正与此刻急匆匆地自手术室走了出来的董千盛遇见。
然后董千盛到了严骇涵身前,有些着急地问:“严主任,家属是怎么决定的?”
其实心里有了答案。
严骇涵叹了一口气:“家属决定截肢,黄煜和许岩林到了没有?如果到了,就马上准备吧,我们同时开台。”
黄煜是这个月来骨科规培的其他科室规培生,被分到了严骇涵组。
值班的是闵朝硕,相当于他们两个都要做好随时上台参与急诊手术的准备。
若是普通的急诊手术,则是一人来手术室即可,但今天特殊。
双下肢截肢术,也叫双下肢肢体离断术,手术不难,需要严骇涵和董千盛两人同时开台没什么问题,但各自都肯定需要一个助手帮忙。
因为截肢术不是简单地把腿锯掉就可以,还要做好血管、神经、肌肉等组织的收纳等工作,一个人肯定搞不定。
董千盛早有预料似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对严骇涵解释说:“严主任,情况是这样的,刚罗云打来了电话,说是急诊科又来了个开放性骨折的病人。”
“需要上台,朝硕现在正在和病人搞术前谈话。”
“那台手术不知道几点结束,是我过去搞?把罗云叫下来做截肢手术?还是让罗云先开台,我这边截肢完再去替他?”
如果家属决定是做保肢手术的话,那么董千盛是不敢这么说要中途换人的。
可肢体离断手术,只是个简单的ii级手术,罗云能做,甚至周成、闵朝硕都能做得下来,没太大的技术含量。
可是,科室里刚来的这一台开放性骨折手术,却必须要有人去,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打电话让罗云下来截肢吧,截肢耗费的时间不很多,他平时搞总值班已经够累了。”
“你把许岩林带过去吧,顺便让罗云再叫个人下来。”
“开放性骨折手术,没助手也是不行的。”严骇涵安排着,然后便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了,想来是不想耽搁时间。
每个组的急诊手术,自己组内先提前安排和规划好,先从自己组里挑人做事情。
今天本来说起来只有两台手术,严骇涵组内的人手是够的,严骇涵带一个,董千盛带一个,组成两套备班,一般情况下也够用了。
今天只能借了罗云,再让罗云去借一个下级了。
闵朝硕值班,不能动!
董千盛就点头给罗云打电话去了,并且还打电话对许岩林说:“岩林,你先帮忙罗云和严主任做一点杂事,我这边开台的准备搞好之后,再叫你过来。”
许岩林自然是称好啊。
好不容易闵朝硕值班走不开,庞定坤去了骨一科,新来的黄煜抢机会抢不过他,屁颠屁颠应下后,就主动而积极地帮着抬腿了。
因为是截肢术,因为肢体的远端,并不用严格意义上进行消毒。
许岩林因此十分主动地要求帮忙消毒。
黄煜是新来的,对骨科的消毒范围不清楚,严骇涵本打算亲自消毒,让黄煜抬腿,可看到许岩林进来后,便也就让许岩林来完成消毒的动作了。
……
与此同时,在手术室的更衣室里,杨弋风正在和丁长乐通着电话。
杨弋风先详细地给丁长乐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之后。
丁长乐就道:“弋风,回来吧。”
“八医院那里,并不适合现在的你待,那都是在职场混迹了多年的老狐狸。”
“无利不起早的。”
杨弋风低声回:“没事,师父,我觉得其实还行。”
“我刚很想走进去,可我的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我爸妈,他们的表情、脸色、一直在我的脑子里打转。”
“我可能是真的再也拿不动手术刀了。”
“那可是我爸我妈啊!”
“那是我爸我妈啊。”
“我本来可以救我爸的。我爸本来是可以不用死的。”杨弋风此刻所在了墙角里,对着电话另外一头的丁长乐如此说。
说实话,丁长乐听到这话,虽然格外心疼!
但终究是无法完全地去体会,杨弋风当年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主刀的手术台上,同时自己的父亲因为自己的选择也没能救过来。
到底心里会经历些什么,但肯定很难受,非常难受。
未经他人事,莫劝他人善!
人这一辈子,忠孝仁义四个字。
谁能说得清楚呢?
丁长乐就劝道:“医者不自医,医不医家属!”
“弋风,本来就是金开石他把程序搞错了,他就不该让你上台的,这并不怪你。”
“这普天之下,哪里有人会让病人的亲生儿子站在手术台上,给自己父母主刀的操蛋事?”
“他自己被附二的舒常发压得太久了,他是想拉你把他们科室顶起来,他那是私心作怪!”
“老不中用,便欲剑走偏锋!”
丁长乐骂骂咧咧。
湘南大学,附属有三个医院,附一附二附三。
对外关系是可以,但是实则,相互之间的竞争,仍十分激烈。
假如说附一的神经外科和神经内科,要压得附二喘不出气的话,是一言堂的话,那么在心血管外科这一块,就是反过来的。
舒常发跑得太快了,甚至带着他们科室走到了全国的前五,甚至再往前说点也不过分。
金开石则是慢慢地挪动,眼看着追不及,结果他没找到合适的人,就抓到丁长乐的学生去顶。
真tn的不要脸。
以前丁长乐只是有意见,但没说出口,但从那之后,他便和金开石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相往来了。
只是今天,金开石竟然还没死心,弯弯绕绕地还要来祸害杨弋风。
是真的把丁长乐气到了。
他先解决了杨弋风这边的事情后,就要去解决那边的金开石!
撕破脸就撕破脸了。
杨弋风之所以不敢再上手术台,自己这个最为看重的徒弟之所以要闹到退学这一步,金开石他助力不小!
他若是不让杨弋风上台,即便杨弋风再万分后悔,哪里会有现在杨弋风要改行退学这事?
丁长乐的内心里,其实蛮希望杨弋风走出那一步,放下这个心结的!
但这个心结太难解了!
至少丁长乐没办法解开。
只能杨弋风自己慢慢解,丁长乐其实很希望,杨弋风刚刚能直接克服那个心魔,走进手术室里去。
但他退缩了。
对面,杨弋风听完之后,并没有回丁长乐的话,而是问了一句:“师父,精神病是不是任何时候杀人都不犯法的啊?”
丁长乐听了这话,坐在车上的他,感觉自己全身的神经都猛地抽了一下!
似乎脑壳里的诸多疑问,全都豁然开朗了似的。
杨弋风是丁长乐最为重视的徒弟,丁长乐对杨弋风的了解,是非常人所能想象的。
杨弋风不抽烟,不吃槟榔。
但是偶尔是喝点酒的,在他初来骨科的见师宴上,杨弋风那次喝得满脸红光,看得丁长乐是何等欢喜?
可,杨弋风的父母,因为被酒驾撞了后。
杨弋风便发誓再也不碰酒。
他做到了。
只是,当初明明是酒驾撞死了人,后来证明说喝得其实不多,不知道怎么搞出来了个精神病史……
丁长乐瞬间头皮有点发麻——
因为自那之后,杨弋风这个人就是时常正常,时常不正常,而且还经常往湘南大学附属二医院的心理科咨询……
丁长乐以前很是担心了一阵。
找杨弋风聊天聊了不知道多少次,也找人为他开解。
自己找杨弋风的时候,他的状态一直都是正常的。
可若是?
丁长乐再次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杨弋风是在故意在其他人面前做精神病这么个人设的话?
应激——
父母死在手术台上,自己是主刀,这是个客观事实。
“弋风,你在想什么?”
丁长乐此刻的头皮发麻得紧:“我告诉你,你不要乱走歪路!”
“你的父母若是知道了你此刻的内心想法,他们死都不会瞑目!”
“死不瞑目啊!”
杨弋风聪明吗?
自是很聪明的,丁长乐并未见识到过几个人能比得上杨弋风的。
若是他要暗中去铺垫个人设的话,而且还是医学这一块,甚至花费力气去钻研精神病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的话,精神病外科的教授都未必能发现得了他是假装的。
人设做出来后,夜黑风高,杀人放火……
这种遥远陌生,只出现在他曾经看过的武侠小说里的画面和场景,突然就迸到了他脑子里。
杨弋风则道:“师父,我就是随口说说。”
“我自己是肯定不会做这等傻事的。我爸妈只希望我好好活着,开心的活着。”
“这一点,比其他任何都要重要。”
“我自己是十分清楚的。”
丁长乐此刻不确定杨弋风到底是不是清楚了。
也不敢去确定。
这个世界,天才和疯子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而杨弋风在他的同学中的称号,便是‘疯子’,是天才的别称。
可杨弋风会不会把这个称号当真,那就不得而知了。
而且,丁长乐注意着杨弋风的每一句话。他自己是肯定不会做这样的傻事的。
那别人呢?
杨弋风想干什么?
丁长乐还未回话,杨弋风便说:“师父,你先别过来了吧,我已经决定好了。”
“我现在想去找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
丁长乐还是不放心:“你把你要去的地方,发个定位过来,我很快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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