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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力发之,隔靴搔痒,便如你那雪球,虽是击中、但遇强便碎开,对树干来说,并无多少影响。若以气发之、柔便可制刚,即便坚如树干,也要被击伤。你看——”长源真人说罢,也顺手搓出一个雪球,轻轻抛出。顷刻,这雪球仿佛一方巨石撞在树干上,竟将参天古木震得摇晃。枝上栖着的残雪,大半都纷纷扬扬落在树下,垫起一张浑圆的白毯。
杨朝夕跑到树前察看,那雪球已嵌入树干一拳多深,尚完好无缺!再抬头望去,长源真人已向观中走去,声音远远传来:“今日便教这些。若想学有所成,还当久久为功……”
是夜稍暖,上清观中,稀落雪花旋舞而下,在昏黑的夜幕中把院落铺满。若有若无的笛声自山间弥漫开来,纷然落下的雪本来无声,却为这笛声一滞,似是动了心绪,骤然混乱起来,在翠云峰上如飞蝗乱撞。上清观八个方位的院墙脚下,瞬时飞出八道金黄的光束,在院落上空交汇,凑成一对太极阴阳鱼,旋转追逐一番,便向四面笼罩下去,变成一道屏障。狂乱的雪花“叮叮咚咚”地砸在屏障上,许久方散去,回复正常。
公孙真人、长源真人已然惊觉,先后起身来到院中。长源真人听着笛声的曲调,心里有几分稍定,制止了公孙真人预备叫人摆阵的举动,便拱手道:“公孙道兄勿惊!是一位故交来访,定无恶意。我去去便回!”说罢自后门出了道观,远远望见一支玉笛横在半空,那曲调便自笛中传出。
长源真人朗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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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交来访,何不现身一叙?如此这般恶作剧,倒是有些儿戏了。”语罢,却无人回应,那玉笛兀自奏鸣不休。长源真人略感无奈,又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姑娘这曲《折杨柳》,凑上这般天气,倒也应景,不妨现身详论一番。”
“小道士!凭你也敢跟老身平辈论交?你家叶老道便是这般调教你的?”声调温婉空灵,如琴声泠泠,摇人心志。而这“故交”也自雪中显出身形来,通身雪白,环髻双飞,身量却全无盛朝的雍容华贵,反有些单薄清冷,却是位容颜绝丽的女子。
“姑娘道法高深,于这诸般技艺竟也兼通,小道一直都是仰慕的。修道之人,本就不为这些寿身辈分所拘。况且姑娘本是灵物,又何必拿腐儒之论来诘责,岂非有失仙风?”长源真人并无窘迫、从容对道。
“我姓柳,你幼时便知。叫一声柳前辈,也不算欺负你。今日便不与你逞这些口舌之快,此番前来,却是为几年前的那次异象——彤云化铭,气贯长虹,三界传闻‘天选之子’诞世的征兆,出现在这洛城之上,却不知谁家子弟应了这吉谶?”这位柳姓姑娘便不再为那细枝末节纠缠,转过话头,说起正事来。
长源真人笑道:“姑娘百年道身,却还有此等执念,小道虽感不值,却也钦佩万分。只是这几年虽在洛阳周边云游,也见过些灵根颇佳的孩童,却不知道这‘天选之子’如何验明正身,只好用些‘宁错勿漏’的笨法子,照拂这些可能的孩童。也不知是否真帮得上姑娘这忙?”
柳姑娘傲然道:“既是‘天选之子’,自然是等天道来验明正身。‘天选之子’说来也与常人区别不大,不过是灵根稍佳、多能逢凶化吉之辈。若是早夭之相,便是‘天选’又有何用?”说完这句,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长源真人,“当年你虽是罗浮真人座下的一名道童,却天纵其资,也被传作‘天选之子’,如今可也‘验明正身’了?”
长源真人苦笑道:“姑娘莫再取笑在下。我师罗浮真人亦曾言道,‘天选之子更需苦心修道,以承天佑,方可入玄牝之门’,可见得道皆需自修,而非天成。我虽修道多年,自问离得道之日,尚且遥遥无期。”
“你倒是不骄不躁,有几分自知之明。”柳姑娘说完,从那树干中将嵌着的雪球掏出来,“只是传道授业之时,未免太过随心所欲!怕是要是误人子弟了。”
长源真人哑然失笑:“顽皮道童,自不能以常法教之。我所疑惑的是,你们灵族亦有‘天选之子’,却为何舍近求远,要在我人族中找寻这天选之子呢?莫非是要寻配道侣、以成双修?”
柳姑娘闻言微怒,却无半分羞怯:“妖便是妖,倒不用搬弄这些文饰辞藻。我妖族自来行事坦荡,救人便救人,报恩便报恩,作恶便作恶,杀戮便杀戮,没什么可讳言的。同是修道,原无人妖之分,但你人族心思深沉、善于揣测、犹疑狡诈,却比妖族更甚。我也不过是好奇,想对比一番,妖族‘天选之子’比之人族,究竟差在了哪里?”
长源真人收起随性的气度,正色道:“你我虽不同族,却可以在一些事情上互伸援手、各得其所,也算难得的交情。由此观之,万物同一,人与妖其实也无甚分别。”见柳姑娘沉默不语,便又笑道,“几年前你将那《如水剑歌》教与我、令其传世,当中因由我虽不便深究,却也和江湖草野之人一样,有些好奇。世间当真有这‘如水剑’么?”
柳姑娘嫣然一笑、带了几分莫测的狡黠:“剑便如道,你信则有,不信则无。况且,有或没有,真的这么重要吗?”柳姑娘说完,身形却渐渐透明,直到消散不见,空余几阵乱雪将古木卷入寒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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