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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云:冬至阳气起,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不听政,择吉辰而后省事。

也不只是百官休朝,包括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乃至军队都要停止操训,更或是双方暂后休战,令兵卒歇息一日。

如今的边墙之下就是如此。

两日前,两方就似约定好的一般,不待日落,回寨的回寨,下墙的下墙,而后不约而同的挂出了免战旗。

也不算奇怪,毕竟天寒地冬,哈一口气都能在胡须上凝一层白霜,何况要拄着刀箭,拉紧弓弦在野地里或是城墙上站足五六个时辰?

只要能找到个合理且合适的借口,敌我双方就会极有默契的做出这种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举动。

……

寨外寒风刺骨,帐内却温暖如春。

一座偌大的石炕盘于帐中,就似一座高台。专有四个兵卒守着炕洞填柴,将石板烧的滚烫如火。

鼻间萦绕着一股皮毛烧焦的味道,奚康生只觉臊热无比,先是脱了外衫,而后又将中衣也脱了个干净,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

不过却是白毛。

李韶目露奇异:“尚书竟也老了,但白的却是胡须?”

“放屁?”

奚康生翻了翻眼皮,“本官这是天生异象,生来便是如此……若是老夫记性不差,你比我还年长十二载,岂不更老?”

可不就是如此?

翻过今冬,自己便是甲子之寿,若未在外领军,想必已在府中操办大寿了。

看他萧索惆怅,奚康生又黯然一叹:“你也莫要怪我,请奏撤军的奏呈已连上了十数封,但太后只是不准,老夫徒之奈何?”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但奚康生却不避左右,堂而皇之的说出口,可见怨念之深?

李韶只是笑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下官怎敢抱怨?”

还说没抱怨?

只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这两句,便知李韶对太后与朝中诸公有多恼怒?

这句话可是有出处的:时李承志平定沃野,覆灭杜仑,大败南梁与吐谷浑十万联军,堪称不世之奇功。但受高肇构隐,又被元英、元澄猜忌,是以不但未赏,反而被百般欺压。

李承志当时便是以这一句回应太后与诸公。

而至高肇起事,谁奸谁忠水落之出之时,这两句更是甚嚣尘上,凡落罪之官无不以此自嘲,暗讽朝廷不公。

也确实不公。

请旨往关中征兵之时,凡关中世家所求,朝廷无不是满口答应:出兵之粮草、甲胄皆由朝廷负担,关中只需出人即可。

但眼见岁首将近,朝廷莫说兑现承诺,连这数万兵卒的口粮都快供应不上了。就连御寒的冬衣都是李韶去信,求各州郡一一凑出来的。

更有其者:予上月之时,朝廷又遣杨钧为使入关,再次征兵、筹粮,依旧又是那套说辞。

关中世家就算是一群猪,也不可能同样的当上两次,杨钧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爷爷怎就想不通:这些年虽说不是处处都风调雨顺,但举国数十州,足八成州郡都是丰年多过荒年,就如关中:民户达二百万之众,每户租调只是粟米一项,每年就足二十石,二百万户便是四千万石……

便是支应各项开支,一年也足余六七百万石……这般多的粮积于常平仓不用,却要丢人现眼,问世家借粮?你且予我论一论,这是何道理?”

“尚书都不得其解,下官能从何处理会?”

李韶敷衍了一句,又端起酒盏呷了一口。

奚康生真不知道粮去了何处?

放屁!

当他两任关中镇守是摆设不成?

且奚康生迁任洛京堪堪年余,关中亲信依旧残余不少,不敢说但有风吹吹草动但就能了如指掌,但运粮、调粮数百万石这般大的动静,怎可能瞒过他的耳目?

不过是在套自己的话罢了……

之前就不说了,只因历年来六镇所需皆由关中供应,且这三年来北镇、关中、北地等接连征战,又借调了不少,是以各州便是有些许存粮,也算不得多。

但自夏时,六镇便战乱不休,北地更是已陷入敌手,自然不需从关中支粮,是以今年的秋税应该尽皆积于各州、郡仓中。

便如奚康生所言,只关中一年赋税所余就有六七百万石,莫说只是李韶麾下这五万余关中兵卒,便是合邢峦、崔延伯共十五万兵马,吃嚼十年也绰绰有余。

但现实却是,若非奚康生攻下金明,缴获颇丰,兵卒的口粮都快要断顿了。

更奇怪的是,刚至秋后,朝廷便令关中各州上缴了今年的赋税,并连夜征召民夫,送入洛京。

为何要送入洛京,而不是北地大营?

任奚康生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朝廷此举的用意所在,总不会是逼着这十五万大军阵前倒戈,就地造反吧?

他想不通,李韶更想不通。

不过二人隐约都有一丝直觉:十之八九和李承志有关,奚康生的目的自然也是这个。

但摆明李韶不愿深谈,奚康生也不好硬逼他,只能冷哼一声:“你想置身事外,也能置得了才行?”

“尚书此言差矣!”

李韶一点都不慌,“难不成,朝廷还敢令我领军西征不成?”

你想的倒美,万一你临阵倒戈,投了那小贼怎么办?

奚康生双眼一瞪,将碗往前一递,磕了磕李韶的酒盏:“你做梦去吧!”

李韶也不以为意,陪着他喝了一盏。

酒刚入口,帐然一声轻唤:“尚书、都督,西海急报!”

李韶都懵住了:“哪里?”

亲信看了一眼身后的信使,见他连连点头,才又秉了一声:“秉都督,是西海!”

“噗”的一声,奚康生一口酒就喷了出来。

这要不是李韶中帐,他早跳下石炕,将那亲信提进帐喝问了。

是人都知,如今西海已为李氏所占,何来的急报?

更有甚者,六镇也罢,北地也罢,已尽陷高肇之手,这急报又是如何冲过重重封锁,送到边墙以南的?

二人对视一眼,李韶沉声喝道:“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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