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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如晦临行之前,也恶补了一番与凉州有关的知识,他对这个张掖新城有一个模糊的了解,听了杨集这么说,便问道:“大王,卑职听说张掖新城一切费用全由凉州总管府……嗯,州牧府承担,但不知营造新城的人力和钱从何而来?”
其实他想问的是,这个巨大的新城难道是你自己掏腰包建的?
杨集说道:“人力方面,一部分人力是由以工代赈的新甘州人、一部分战俘购自异国的奴隶。钱财方面,一部分是由州牧府拨款,这部分主要是用于以工代赈、战俘和奴隶吃穿;一部分是筹自民间,这一部分钱财,主要用土地来换。”
杜如晦问道:“卖地吗?”
“也可以这么说。”杨集解释道:“张掖新城是外方内圆的格局,城中心和附近各坊的土地最值钱,也是有眼光的商人想要争取的土地,所以官方便把城中心的土地分给了这些人,而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两样:一是他们得到土地以后,有义务建坊墙、修街道、挖掘排水沟;二是在得到的土地上,按照官方图纸建设楼房、店邸,因为有官方统一规划,所以给人浑然一体的感觉,而这些房子和店铺皆归他们所有,日后是自己经营和居住也好、贩卖给其他人也罢,官方尽皆不管,只要双方到县衙办好手续即可。”
杜如晦恍然点头道:“以商人的精明,不难看出张掖的潜力和魅力,此时虽然投了钱,但是随着丝绸之路的逐渐拓宽和繁荣,城中心的房子和店邸定然使他们大赚特赚。”
“正是!”杨集笑道:“凉州最大的优势就是贯通东西的优越地势,所以发展商业、手工业无疑是凉州最好的出路。接下来,我准备在民曹之下设一个商署,将原本由世家门阀掌握的对外商贸进行规范,而原本由各州各县的税务也统一由商团征收,使商人流通商品货殖的时候,毋须在运输途中、通关之时缴纳各种名目的杂税,这不仅减轻了商人的负担、贪官和路霸的滋生,也使这些过路费尽归国有。”
说起古代经济学家,首推管仲。
齐国处在东海之滨,耕地面积比不上中原诸国,加上盐碱化严重,发展农业,齐国基本没有什么出路。于是管仲因地制宜,定下“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的国策。随后把齐国划为二十一个乡,其中专门从事工商业的“乡”就有六个。等于是把齐国三分之一的地方搞成“经济特区”。而且他对进口物资征了关税以后,便不再收一钱,至于交了交易税的出口物资,则不再收关税,这几乎就是最早的免税区。
正是得益于管仲的“改革开放”,以及创建一系列经济政策,使积贫积弱的齐国国力日盛,一跃成为春秋五霸之一。
然管仲以后,再也没有这种精通经济的杰出人物,能够以此治国者更是凤毛麟角。杨集认为其原因主要有三:首先是传承知识的媒介太少、传承面太窄,管仲的宝贵经验传至今日,只剩下世家门阀之中的只言片语,可由于和管仲的年代相距太久,当下又没有参考的案例,所以即便是家有藏书的世家子读了,那些精简得令人发指文字也让他们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摸头不知脑。
其次是历代臣子出自世家门阀,这些人出身好,不为衣食忧愁,所学知识皆以儒法兵为重,入仕以后,以钻营权谋为重,等他们到了可以决定一国命运之时,更加不用学习经营之道。
第三,是经济之道与儒家提倡的思想境界、政治主张背道而驰,向来被视为低贱之术,故而没有世家子精心钻研。即便有人继承了一部分,可也没有决定国家命运的权力,甚至还被斥为“异教徒”。寒士便是抄书来读,抄的也是可以当官的儒、法、兵,而不是‘低贱’的《管子》。
经济学本身就没有完善的系统理论,受众面又是如此的狭窄,而且人的思想又受到儒家思想的禁锢,如何出得了经济大师?
杨集所要做的,就是准备效仿管仲,将凉州打造成一个只收关税和交易税的“自由贸易大区”。
别的地方他虽管不着,但是他知道凉州各州各县、各个关卡的官员都巧立名目的盘剥没有后台背景的中外商人,一旦“凉州自由贸易大区”设立,就能把落入不法官员和路霸的各种过路费、过关税统统收为国有,这么一来,不仅凉州财政大涨,还能鼓励更多没有背景的商人来凉州经商、居住,继而促进凉州经济的全面发展。
“大王,您准备征收商税?”杜如晦敏锐的问道。
“自然了。”杨集冷哼一声道:“都是大隋子民,种田的农民要交税、跑船的要交税、放牧的要交税。为什么经商的就不交呢?原因还是世家门阀、达官贵人在背后支撑着,使天下商业之所得,十之七八都流入了这类人的府库之中。”
“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但是谁想将货物运出凉州、运往西域,就必须获得州牧府颁发的外贸执照,若是谁敢不交、谁敢不安分,我就取消其外贸的经营权。所以这个外贸执照,就如同是悬在商贾头上的一把利刃,谁被取消了执照,便再无外贸之权,那等百倍、千倍的损失,谁也无法承受。而世家门阀、达官贵人所支持的商贾,乃是财雄势大的一群,只要这群人安分守己,余者皆不足虑。”
自管仲开始,商税便是历朝历代统治者垂涎的肥肉,但哪怕是汉朝盐铁官营,也没有真正使天下商贾缴纳赋税,原因就是天下大商贾的背后皆是世家门阀和达官贵人。朝廷想要收商税,那就是一头雄狮与无数头大老虎夺食,于是这些得利的大老虎又鼓捣出什么“与民争利”之类的说辞鼓动天下,好像朝廷只要征收商税,那便与天下人作对似的。
这种社会问题,也是法制问题、体制问题,更是皇帝与世家共汉天下造成的。若是寒门子弟大兴、朝廷人才多源化和多样化,那么朝廷对世家门阀的依赖会大大降低;只要朝廷在治国人才方面不受世家掣肘,那么一些改革也能在小规模的流血冲突中得以进行。
杨集也知道这是长远的工程,没有长期不懈的坚持,根本就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只要今天把种子种下去,终有一天会开花结果的。
至于世家门阀的态度,杨集还需在意吗?
当然不!
既然都得罪死了,再得罪一次又何妨?
杜如晦听了这些话,顿时被杨集的雄心、野望惊呆了,一时半会有些接受不了。同时也有些难以置信!因为杜如晦知道杨集就是丝绸之路和外贸的最大获益人,若是真的搞这什么外贸执照,岂不是率先把他自己套进去了?
若是真能做到那一步,必将是世家之不幸、天下之大幸。
望着策马远去的杨集,他心中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好的直觉,自己貌似是上了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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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快到家了。”杨集策马来到一辆能跑长途的马车旁说道,这马车外面满是不规模的难看痕迹,那是溅在上面的淤泥干燥脱落留下的痕迹,可是马车之内却干净得好像纤尘不染。
车厢内,萧颖一身白衣胜雪,与同样不染纤尘的柳如眉述话。旁边还有一个裴淑英,她自离家出走以后,便一直赖在王府不走,当杨集一家三口远来甘州,她又以前来开店做生意为由,紧跟不舍。
萧颖听丈夫说快到家了,连忙从里面拉开挂着薄纱帘子的格子窗,探头向外张望,长途跋涉使她容颜憔悴,但精神却是极好,更显淡雅脱俗。
率先入眼的是自然是笑容可掬的杨集,而杨集身后是一座耸立在州牧府前广场中间的巨大假山,她知道那是张掖城地标性建筑,往北便是府衙,而他们在张掖的家,则是位于“同心圆”以东第一坊,需要向东南方划一条弧线,方可到达西坊门。
看到这里,萧颖便料到丈夫要去府衙会见麾下文武,否则的话,他们这支队伍就直接从之前经过的街道南下,从东坊门回家了,她问道:“郎君要去府衙么?”
杨集无奈的说道:“离开近半年,落下了太多的公务,肯定有许多大事需要我来处理呢!今天怕是要忙碌得很晚才能回家。”
“郎君身为凉州牧,当以国事为重。”萧颖漂亮的大眼睛凝注在丈夫脸上,柔声劝勉。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事事重要。”杨集说完,便向前来迎接的薛举交待了几句,便带着宋正本、魏征、凌敬、尉迟恭等人,以及百多名小官向州牧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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