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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翔却摇摇头,说道:“晋室虽已在江南重整朝纲,但我见之,其国中世人皆清谈好玄。你看着大好春色,应是农忙时节,可田中荒芜处甚多。”这队燕使行至再官道上,所见皆是北来的流民,三三两两行走在路旁。这大好的田地却被先来的世族大家圈占,无法耕种。

鞠运回道:“刘长史,见微知著,下官佩服。然这晋室毕竟占着江南半壁,北图中原或不可行,犹能自保。”

“强弱异势,攻守转换,岂非片刻之间,我们虽为汉人,犹崇晋室。但汝见燕国,君臣上下一心,各族能人竞相延拦。我燕主虽名为戎狄,然其气度雅量,已非司马家可比。若此情形经年累月,恕难意料。”

“刘长史,何须多虑,今次只为燕主求的燕王封号即可,余者,尽皆天命。”料是那鞠运已被这美景沉醉,余者皆不顾了。

不多时两人连带使团,已到建康,众人弃马登船,沿秦淮河南下,只见河两岸,亭台楼阁高耸,酒肆茶楼鳞次栉比,沿街商贩竞相叫卖,那岸边南北往来之马车鱼贯而入,行人摩肩接踵。

虽说成帝初年,有苏峻、祖约为乱于江淮,胡寇又大至,但经过数年的恢复,又是一派繁荣之景。加之百姓南渡者甚多,这建康城啊,想不繁盛都难。鞠运世居北方,此间之景从未见过,不由得到处回头张望。

船过水门,已到建康内城,在一处开阔码头处,只见驿馆司丞和诸葛恢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兄在北境苦寒之地多日,路途艰险,殊为不易,弟为之接引,请……”言罢,诸葛恢领众人到驿馆歇息。

晚间,诸葛恢因明日朝见之事,到驿馆约见刘翔,两人到一居室,各奉茶,相对而坐。

诸葛恢道:“今闻辽东公慕容皝,扬兵威于北境,克强敌于平州,其势渐长,可喜可贺。”

刘翔回道:“自永嘉丧乱以来,百姓流亡,中原萧条,千里无烟,饥寒流陨,相继沟壑。燕王以神武圣略,保全一方,威以殄奸,德以怀远,故燕国国事日彰。”

诸葛恢喝了一口身前之茶,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兄在燕国日久,恐渐染胡风。今中原沦丧,生灵涂炭,尽皆胡人之祸也。倘若胡人相攻,则大有利于晋室,此鲜卑慕容部,因此前位卑力弱,世奉中国,已赐辽东公之职。”诸葛恢幽幽的说道,“你已告知与我,你此番出使,欲为那慕容皝求燕王、大将军名号。弟窃以为不可。”却见诸葛恢正色道,“此乃高位不可轻许,且华夷理殊,强弱固别,这燕王之爵,岂能与晋宗室同。”

刘翔,只将杯中之茶一饮而尽,也端正姿态,道:“燕国先主慕容廆本已求封得成,奈何天不假年,未及时日。今燕王以英圣之资,克广先业,南摧强赵,东慑高句丽,开境三千,户增十万,继武阐广之功,有高西伯。今观晋室,权臣当道,前有王敦,苏峻、祖约之乱,外有强赵在侧,今之晋帝虽虚怀若谷,诏举贤良,劝课农桑,清查户口。然我观之,晋庭朝臣俱怀鬼胎,首鼠两端,非一帝所能振作。”

“昔者有云,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亡也,惟器与名,不可轻许。告辞!”言罢,诸葛恢甩手而去。

第二日一早,刘翔和鞠运皆着华服,由皇城都尉引到,到皇宫门前。只等夜漏未尽十刻,开宣阳门,至平旦始开殿门,昼漏上五刻,皇帝乃出受贺。

只闻内侍传旨:”宣辽东使者晋见。”只见从皇城之外,以此沿中轴之线,宫苑大门次第开。侍者渐次传令。

刘翔携鞠运缓步迈入皇城,御道道上伞盖齐必,仪仗齐备,奏乐,敲编钟,建康城内大小官员比千石官员以上者尽皆上朝。

于正殿之外,稍停,却见皇帝端坐于御座之上。刘翔正正衣冠,上前说道:“臣刘翔,奉辽东公慕容皝之命,出使上朝,面见天颜,得成召见,诚惶诚恐,臣刘翔谨再拜。”

“宣使者觐见。”

“宣”

在晋庭众臣的注视下,刘翔跨入了大殿。

那晋帝虽登基御宇多年,然之前江南动荡,中原沦丧。虽顶着一个天朝上国的名头,终究不能镇抚四夷,扫平内乱,抚慰百姓。不要说石赵,就是成汉李寿之流颇有轻视之意。

现如今,晋帝年岁不高,却有明君之风,虚怀纳谏,克省自躬,国势渐渐恢复。又听闻这极北之地的使臣前来,颇有想彰显国力,炫耀一下的意味,故对此辽使来访甚慰重视。

朝臣中:太尉郗鉴,中书令何充,尚书令诸葛恢,庾氏兄弟:司徒庾亮,中书监庾冰,辅国将军庾翼,年轻的后辈官员如桓温也列朝,甚而老太傅王导,都已入座上朝。宗室皇族:武陵王司马晞、会稽王司马昱,也都在场。

两厢礼毕,晋帝请燕使入座。

刘翔遣副使鞠运献上户籍图册,各色珍宝于晋帝。

内侍接过所呈之物,晋帝关切的询问道:“慕容镇军平安否?”

刘翔对曰:“谢陛下关心,平安。慕容镇军对臣出使上朝身为恭敬,沐浴更衣,斋戒五日,臣受遣之日,皝朝服拜章。”

晋帝点头,深以为许。

“朕,听闻慕容皝在辽东,收纳流民,侨置郡县,开垦田亩。”晋帝即而又说道,“又东征高句丽,西拒宇文,气象颇盛啊。”

“多谢陛下,辽东公慕容皝,勤王仗义,为晋国镇守辽东,勤诚王室。今天下乱局,皝位卑而权重,不足以镇四邻,恐多不便。故臣请晋帝册封我辽东公为燕王,大将军。”言罢,拜服于地。

闻听此言朝堂之上顿时起了一阵骚动,纵观历朝,受此这将军名号者不少,然受王爵者只晋之宗室。两者并求,今未闻也。群臣交头接耳,许久不绝。

只见一著作郎上前说道:“昔慕容先祖莫护跋,从司马宣王讨公孙渊有功,始迁辽东,后其祖莫护木延,从毋丘俭,征高丽有功加号大都督,其祖父慕容涉归,以全柳城之勋,进拜鲜卑单于,然故事:大将军不处边,自汉、魏以来,从未封异姓为王者!”

“是啊,是啊。”群臣一片赞同。

只见那刘翔,不卑不亢:“自刘、石构乱,长江以北,剪为戎薮,未闻中华公卿之胄有一人能攘臂挥戈、摧破凶逆者也。”言至此,朝堂上的大臣皆有羞愧之色,“独慕容镇军父子竭力,心存本朝,以寡击众,屡殄强敌,使石虎畏惧,悉徙边陲之民散居三魏,蹙国千里,以蓟城为北境。功烈如此,而惜海北之地不以为封邑,何哉!”

刘翔手持节仗,遥手向晋帝拱手道:“昔汉高祖不爱王爵于韩、彭,故能成其帝业;项羽刓印不忍授,卒用危亡。吾之至心,非敬欲尊其所事,窃惜圣朝疏忠义之国,使四海无所劝慕耳。”

诸葛恢,如今已身居尚书令高位,这朝中文臣皆以他为首,此刻他起身上前道:“夷狄相攻,中国之利。惟器与名,不可轻许。”转头对刘翔喝道,“假使慕容镇军能除石虎,乃是复得一石虎也,朝廷何赖焉!”

刘翔离开座位,起身向晋帝禀道:“嫠妇犹知恤宗周之陨。今晋室阽危,君位侔元、岂,曾无忧国之心邪?向使靡、鬲之功不立,则少康何以复夏!桓、文之战不捷,则同人皆为左衽矣。慕容镇军枕戈待旦,志殄凶逆,而君更唱邪惑之言,忌间忠臣。四海所以未壹,良由君辈耳!”

这朝堂之上众臣尽皆哗然,一臣说道:“这夷狄小儿,竟也想称王,此未闻也。”

另有一臣,气愤的摔掷其笏板,气愤道:“华夷有别,刘使莫忘了你也是汉人,岂不知,蛮夷只可威服不可怀德。”

那大殿礼官见此情形愈发不可收拾,耳语晋帝,晋帝低头,那礼官直其身子,大声说道:“兹事体大,择日再议,退朝。”

返入驿馆,那鞠运向刘翔问道:“现如今晋室已衰,外不能克中原,内不能镇权臣,四夷并起,各称其帝者甚多,为何独我燕王孜孜于这晋庭的册封?”

言语见却只见驿站侍者入内,向他们二人说道:“司徒庾亮,已于今日晚些时候薨了。”

二人皆震惊不已,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可惜了庾公。”鞠运不住的叹息道,“晋庭这几年皆赖庾公所操持,今此人已殁,恐无人能震住群臣。先王求封之时,许意之人陶士行已不在人世,如今又逢朝臣更迭,求封何其难也。”

刘翔却道:“今晋祚虽衰,天命未改,我燕国欲立北方,奉晋正朔,才能内抚流民,延揽才俊,”刘翔起身踱步,终于吐出一句,“这个名号还是少不得的。”

“我观晋庭,朝议纷纷,为今之计,乃先去信燕王,”鞠运说道,“我们要在这建康多待些时日了。”

“卿之意甚妥,我这就修书。”说着,让鞠运准备笔墨,提笔前,刘翔幽幽道,“自永嘉之乱后,这中原之景以许久未见,看来我们能看遍这建康四季之景了。”

时值四月,这北国的春意已经渐浓,慕容霸领众人已在这棘城外恭候,这官道上,左右皆列依仗,礼乐齐备,伞盖耸立。

不多时,只见远方尘土飞扬,马叫嘶鸣。高弼眼尖,便说道:“慕容霸,王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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