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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武昌府地区的雨雪天气已经大为减少,气温也已经明显升高。
前一日,明清两军加起来近万兵马在城下鏖战了半日,清军损失惨重,包括固山贝子穆尔祜以及数个满洲军官在内的上千余精兵战死,城内守军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不过, 大西军也没占到多大的便宜,这些洪承畴和屯齐派出城野战的士兵都是清军中一等一的精锐,战斗力并不比大西军弱,便是倚仗着兵力优势,最终也没能达到以一换二的战果。
当然,此战毕竟是大西军胜了,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取得的胜利,大军的士气无疑受到了极大地鼓舞。这也就是孙可望要拉出那么多部队, 摆开如此阵势的原因之一了!
不过, 自那日之后,除了加强炮兵阵地的部署和下令民夫在城北,城东的关键地区挖沟筑墙围困清军以外,孙可望倒是没有再发起任何新的攻势。
而作为战败者的一方,武昌城内,清军的士气免不得更加萎靡,大军中的畏明风气更是进一步蔓延。城中主张固守待援的一派也得到了更多的支持。
武昌城,已经被砖石堵住的文昌门东北一侧,在原明都指挥使司府衙基础上重建的大军临时指挥所之内,以洪承畴和屯齐为首的一众满汉将领汇聚一堂,一个个愁容满面。
“夜袭之事还得再等等,现在城外明军的士气正盛,也尚未放松警惕,若是我方贸然出兵, 夜袭不但不能达到预定的效果, 恐怕大军将难再一战。”屋内一阵沉默之后,面容有些沧桑的洪承畴抚了抚胡子, 忽然开口道。
“入关十年,我大清也不是没有吃过败仗,大仗恶仗更是数不胜数。可从未听说过死几百人就怯战畏战,甚至还不能再一战的。”
屯齐紧紧盯着洪承畴,一字一句道,气势咄咄逼人。
不过屋内的其他将领似乎没有一丝惊讶,就好像早就知道了屯齐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样。
当然,屯齐是有资格说这话的。入关第二年,他就跟着满清豫亲王多铎在潼关和李自成大军死战,期间顺军屡屡出击,均被击退,清军的死伤可不止数百。之后,他又跟着满清肃亲王豪格征战陕甘,又是恶仗不断。
“再等下去,恐怕明军的士气未消,我军的士气就要没了。夜袭可不是守城,夜间出城作战,士兵若是没了士气, 没了必胜的信念,如何能成功?”
洪承畴听罢, 一时没有说话, 屋内的其他将领也同样保持沉默。便是跟着屯齐一起留守武昌的另外一个固山贝子扎喀纳,也没有例外。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
只能说,昨日城外的那一战,把不少人的志气都给打没了,既然能守城待援,为何还要冒险出城野战,白白端端送了性命?而这样的想法,和二三十年前野战无能,屡屡被困的辽东明军其实无二。
当然,这屋内的绝大部分将领,二三十年前确确实实就是明军。
“夜袭要的是出其不意,否则绝难以达到预想的效果。现在明军戒备森严,正等着咱们上钩呢,难道明知是陷阱,咱们还要直接撞上去吗?”洪承畴顿了顿,又缓缓道:
“还得再等等,等城外的明军彻底松懈下来之后,再言夜袭之事。若是这点耐心都没有,我看这城池也不必再守了,皇上和王爷的援兵,没有半年,是绝来不了的。”
且说,武昌城内的清军由于来自全国各地,相互间的关系十分复杂,不仅有满汉之分,便是左良玉旧部,北方边军,洪承畴一系等派别之分,而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牵扯不断。
其中,来自陕甘的将领便不想冒险,反正就算他们最终打胜了,也是大概率回到陕甘,何必为别人的功业去拼命呢?
而李本深,胡茂祯等高杰旧部就不一样了,他们在朝中和地方都没有深厚的根基,就指着这一次机会建功立业,谋个更好的前程了。
不过,要想让他们当出头鸟,站在多罗贝勒,城中第二号人物屯齐的对立面,也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洪承畴要诸将表态的时候,他们再支持一番,以示好对方。
不过,王辅臣和白广恩这些,毫无根基,亦或者是当初身为明军的时候就投靠了洪承畴的人,态度则要积极得多。特别是王辅臣,已经瞅准了机会,准备竭尽全力讨好洪承畴。
而满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屯齐最为了解大西军的战力,为了将功赎过,加上又不是主帅,他早就没了当初的谨慎稳妥,一心想要主动进攻。可城中的固山贝子扎喀纳,驻守汉阳的镇国公汉岱等人,则更希望稳妥行事。
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畏惧孙可望的殿前军,而是洪承畴和岳乐的保守方略本就是当前情况下,克敌制胜,击败孙可望的最佳方略。至少军中许多将领都是这样认为的。
“这股明军战力不俗,绝不是以往那些一触即溃的南兵,夜袭的兵马务必要精心挑选,否则绝难成事。”王辅臣瞅准机会,插嘴献言道。
他作为昨日三个主将中表现最为优异的,这种时候,自然有说话的位置。
而且,他这话没什么立场,既像是支持屯齐的夜袭,又为夜袭设置了条件,给了洪承畴借题发挥的余地。
“说的不错!”洪承畴点了点头,环视一圈屋内颇有些丧气的诸将,随即又缓缓道:
“其实贝勒说得也没错,昨日一战,大军的士气确实折损得严重,加之前段时间老夫为了诱敌深入,麻痹孙可望,下令大军连连撤退,使得军中不少人以为是咱们的部署出了问题。但若不先骗过自己人,又如何骗过孙可望这些狡猾的逆贼呢?”
绿营诸将听着洪承畴的狡辩,都没有说话,纷纷装出了惊奇的神情,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夜袭必然是要夜袭的,也确实应该快些,不只是要快些,还要多选些兵马,做足了准备,既然出手,就要给城外的明军重重一击……但刚刚贝勒和王将军也说了,夜袭需要精兵强将,需要士气,而且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督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屯齐明知故问道。
“老夫和贝勒是一个意思。”洪承畴抚了抚胡子,又继续道:“关于夜袭,老夫和贝勒的表述虽然不同,但其实是一个意思。之所以存在误会,便是因为夜袭所需的兵马一事尚未明确。而这,正是此次夜袭成败的关键,甚至比夜袭的时机选择更为重要。”
屯齐听了,微微点头,没有说话,似乎也十分认同洪承畴所说的话。
“经过这半月城墙之上的观察,城外明军的部署已经大抵清楚。城西临江,明军水师虽然纵横水上,但并无攻坚之力。城北,城东是贺字大旗,兵马一万余,并非明军主力。最关键的还是城南,亦是昨日明军攻势最猛的地方。
而且,不只是明军主力,孙可望的中军大帐就在城南,白文选也在此处。若是此次夜袭能够杀到彼处,便是伤不到孙可望,白文选等人,也必能威慑明军,大振我军士气!
贝勒志在高远,想必也和老夫一样,不只是要杀那几百几千明军兵丁吧?”
屯齐听罢,微微挑眉,屋内的其余诸将,也都顿时躁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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