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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那个五六十斤,俏生生的小寡妇,这时候只剩了一张人皮。
发现钱二嫂的地方,在绺子的后山。
这地方原本是羁押肉票(人质)的秧子房,空地二十里,只有个不到十平米的小房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围着秧子房的不是森林就是森林。
钱二嫂的那张人皮就明明白白地横在秧子房的院里,屁股朝里,头冲外,就像是刚刚逃出秧子房的门,就糟了别人的暗算一样。
秧子房掌柜的姓宋,是个身高堪堪只到一米五的小老头,带着个瓜皮帽,小眼睛龅牙,留着两撇龟丞相一样的胡子,站在杜老四身边,活像是个成了精的大耗子。
从打梁布泉两人赶到这里开始,宋掌柜的就一个字都没说过。他把两手插在袖管里头,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离开过梁布泉的身体,那贼眉鼠眼的模样,好像下一秒就要给梁布泉生嚼了一样。
虽说胡子土匪,干的都是些打家劫舍的买卖,但是这里头的人也有好坏之分。
好比他先前遇上的张洪山,和这个绺子里头的杜老四。
这些家伙虽说在平日里习惯和人吹胡子瞪眼,拿杀人不当个大事,但总归也明白“盗亦有道”的说法,不拿手里的响子(枪炮)压人,讲义气也够朋友,大有些梁山泊一百单八将那等的做派。
但是秧子房掌柜的这一行,历来都没什么好东西。
干了这等买卖的人,为了逼得苦主交钱,必须得心狠手黑。挖坑活埋,还是上老虎凳,灌辣椒水,折磨人的法子在这伙人的脑袋瓜子里,是应有尽有。
而且秧子房掌柜的作为外四梁的头把交椅,在绺子里办事历来都可以先斩后奏,就连总瓢把子都得给他们饶上几分薄面,算得上是胡子窝里最大的刺头。
杜老四刚刚亲手结果了自己的干娘,这会还没从悲痛里回过神来,瞅着钱二嫂摊在地上薄得像是纸一样的人皮,足足愣了大半天,才吭哧瘪肚地嘀咕了一句:“她惹你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质问,倒更像是杜老四在自言自语。
至少宋掌柜并没有把杜老四的话当一回事,插着袖管子冷哼一声,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蹲下,那眼神还是狠叨叨地盯着梁布泉。
梁布泉自然也没有理会这一茬,他先是在地上找了根棍子,把钱二嫂的那张人皮轻飘飘地挑起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转而一头扎进了秧子房里头,从始至终也没吭一句话,这一进去,就是大半天。
“新来的?”
这是宋掌柜第一次开口,那声音阴冷沙哑,像是老坟里的鬼。他拿下巴朝着秧子房里头指了指,意思问的人是杜老四,眼神冷得吓人。
“啊!”
杜老四挠着头皮一插腰,许是认了梁布泉做弟弟心里有了底气,说话的嗓门都大了不少,“他是前阵子跟大先生来靠窑(入伙)的,有点本事。”
宋掌柜的还是笑:“什么蔓啊?(叫什么名?)”
“虎金架(姓梁),好像不随他爹姓。”
杜老四咧了咧嘴,“你问这个干啥?”
“不干啥,就是问问。”
宋掌柜那阴惨惨的笑好像是镶在了脸上一样,就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变过。他若有所思地瞥了屋里头一眼,随即又不说话了。
“她惹你了?”
杜老四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学着梁布泉的模样,拿根木棍挑起了钱二嫂的人皮。
这张人皮从脑瓜顶开始起刀,一路划到尾椎骨,切口工整,一丝不苟。皮囊子里边,连骨头带肉,分毫不剩,就连皮下脂肪都被刀刮了个干干净净。
杜老四看得是直嘬牙花子:“这他娘的,你这手艺见长啊?拿啥扒的皮?水银?”
宋掌柜的只是笑,任凭杜老四怎么问,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说。
在秧子房里枉死的恶鬼,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这地方历来都是整个绺子里最阴邪的去处,寻常人害怕被厉鬼缠上,不敢来;胆子大一点的,又害怕宋掌柜的笑,也不乐意过来。
按说钱二嫂被人扒了皮,这么大个事,咋说也得有几个凑热闹的。但是宋掌柜这里,偏偏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个秧子房手下的崽子背身对着老林子看家护院,没有一个胡子有胆凑过来。
“娘了个炮仗的……”
见宋掌柜也不应他,杜老四心里还是不服气,咬着后槽牙又问:“咱都他娘的有阵子不绑票了,钱二嫂来你们秧子房干啥?”
宋掌柜挑了挑眉毛,从袖管里掏出了根烟斗子,朝着台阶磕了两下烟灰,点上捻,吧嗒吧嗒地抽上了。
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娘了个炮仗的!
杜老四明面上不敢得罪他,只能在心里头骂。转而又招呼起了外头的崽子:“哎!你!对,说的就是你!过来!”
被他点中的崽子给吓得一个哆嗦,瞥了眼宋掌柜的,见他眯缝个眼睛,美滋滋地抽着烟,这才屁颠屁颠地跑到杜老四跟前:“咋了四爷,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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