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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雀鸟在枝头鸣叫,山间的晨雾还未完全消散,在玻璃窗户上留下朦胧水汽。
在床上转身过后,意识稍微清醒,然后我睁开了眼睛。
时间应该不早了,远方甚至隐约能听到小贩叫卖的声音,这处小城的居民从来都是这般早起。
应该起床了,再不起,恐怕又会被人打小报告,让自己难堪了。脑海中刚转过这个念头,然后又想起现在的情况。
不,已经不用担心了,如今已经没有人训斥自己了。
缓缓坐起身来,揭开被子走下床,看着镜子中的这张面孔。
黑色的发丝略带螺旋,散披在肩头和锁骨间,黛青色的眉宇有点纤弱,脸颊的曲线柔和而光洁。
看着这副和那些画像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一种略为厌恶的感觉在心间游过,宛如细丝般,虽然微弱,但又难以忽视。
没错,我的名字叫格薇尔·鸢·温拉尼,也是如今温拉尼家族唯一的继承者。
温拉尼这个姓来自那位走运的先祖,鸢则是数百年前,某位先祖攀上的高贵血统,也由此在中间加了个字,以此摆脱过往那种底蕴不深,暴发户的形象。
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也常年不见,将我养在城堡之中。
生活限制在狭小的范围内,如果是旁人,或许会感到难受,但我从来没有有过如此体会。也或许是没有见过外界的美好吧,才不会有想念。
这是朱蒂评价我的说法,她是附近男爵的女儿,年龄和相近,也是我少有的朋友。
城堡里的生活很是单调,没有太多新鲜事,所以唯一获得信息的方式就是阅读了。
父亲为我请来了礼仪老师,教导各种知识,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识字和算术这类基础。
“一名合格的淑女,应该学会当家,接待客人,照顾家人,这样才能很好的生活下去。”那位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是如此教导我的。
尽管看着很慈祥,但在许多细节上,她的教导堪称苛刻,让我时常被打手心。
“我这是为了大小姐好,你父亲花钱请我来,就是干这个的。”一边打,她还让我不要记恨她,因为各个家族的大小姐都是这般过来的。
“你必须表现出美丽,得体,在保持矜持的同时,又让男人感受到你的魅力,这是一门高雅的艺术。”
“女孩子的最为美丽的时光其实就这几年,如果不能在这段时间找到合适的婚姻对象,你就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小心那些和你同龄的女孩子,她们都是你的竞争对手。”
“记住,优雅和矜持只能是表象,你并不能靠这个一直胜下去,有些东西始终要牢牢把握。”
“男人永远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孩,但我们都知道,再美丽的女孩,也有变老的那一天。”
“不要相信任何承诺,一切都会过去和淡忘。”
“财富,权势,地位,名声,这些都是可以保护你的东西,如果你不能获得这些,那你的美丽也不过是水面上的鲜花,随波逐流,风吹就散。”
“尽可能去攀附吧,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也有绝佳的天赋。”
曾经,我是如此厌恶听到这些话语,因为这打破了我小时候的幻想。
但可惜的是,多年过后,我确实将这些慢慢融入我的生活和意识。
父亲是丑陋的。
认识到这一点,大概是某个酒宴后的夜晚吧。
我走过城堡的走廊,听到一侧房间传来的荡漾声响,宛如野兽般的嚎叫,让人难以启齿。
这就是贵族吗?我开始怀疑贵族是否真的高贵。
又过了一两年,我渐渐长大了,父亲偶尔也会在闲暇时过来看看我的生活日常。
“格薇尔。”某天,他走进书房,喊出我的名字。
“什么事,父亲大人。”今天没有和哪位贵妇人去游玩吗,心中升起这样的想法。
“你已经12岁了吧。”
“是的。”
“嗯,看来得和你讲讲我们家族的历史了。”这位父亲似乎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拉着我的手,走向城堡隐秘的地下室。
阶梯透着古旧的感觉,边角磨的圆润残缺,偶尔还能听到滴水的声音。仆人举着火把,照亮周围的景色。
台阶一步步向下,随着一道道铁栅栏拉起,绞索的声音堪堪停住,父亲也从怀中掏出磨损厉害的钥匙,打开严密的石门。
这处似乎是过往炼金术士改造过的,有着复杂的机关。
齿轮旋转发出咔咔的声响,慢慢的石门抬起,露出背后的漆黑的空间。
原来不是推开或左右拉开的吗,真是高明的设计。
简单感慨后,父亲让侍从守在门外,自己举着火把,和我走了进去。
嘭的一声轻响,墙壁上的火盆被点燃,一盏盏粗大的蜡烛也被点亮,内里的环境也终于显露。
这是一个小小的厅堂,中央有着一个花苞样式的宝座,其边角和扶手则透出淡紫的色彩,在火光下微微反光。
两侧的墙壁上挂满壁画,那些都是一张张人物头像。让人惊讶的是,这些头像隐约间都有几分相似。
“没错,这些就是我们的先祖。对了,这张是你祖父,或许你还记得他的模样。”父亲指着一张较新的画像说。
“不记得了。”我小时候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好吧,那还有些遗憾,其实你祖父小时候很照顾你的。”那是因为对父亲感到失望吧,因为我听下人们说,那会父亲天天花天酒地,让母亲以泪洗面,最后郁郁去世。
“原来是这样,谢谢爷爷。”我故作乖巧的行礼,因为这样符合一位淑女的行为。
“没错,是得感谢。”父亲看着我点点头,然后又挨个介绍其他人,看得出来,他记得其实也有些模糊,有些人名甚至念了两次。
“我们温拉尼家族,最早来自帝国的中部,也就是帝都媞泰妮亚,有着悠久的历史和荣耀的血统。”然而并不荣耀呢,我从书房里看过不少记载,那些先祖可比父亲诚实多了。
“其中最为关键的两代先祖,你要记住他们的名字,这是我们家族的转折点。”
说着他指向一副特殊的画像,相比其他半身像,那幅画是少有的全身带风景画。
一位穿着浅黄和白色相间连衣裙的少女在花海中奔走,一手握着花束,另一只手则按着头上的遮阳帽,神情欢乐。
“茜菲儿·温拉尼,这是先祖的妹妹,也是为我们家族带来一切之人。”
然后他将手指向另一幅画,画面上有着一位黑色短发的青年,他穿着白色礼服,胸口别着一支深蓝的鸢尾,眼瞳宛若烟水晶,有着莫名的魅力。
“狄辛格·鸢·温拉尼,这位先祖让家族摆脱了低微了的身份,正式成为帝国内高贵的学血统。”
“如果你简单了解过我们家族历史,就知道,美丽是一种何等强大的力量,让他人心甘情愿的臣服。”
“是的,我们家族并没有强大的军备,也没有出过学者,高官,实力高强的超凡者等等。”
“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荣耀,因为我们天生高贵,而你的这副容貌和身姿,就是最好的证明。”父亲的眼瞳中有着莫名的色彩,宛如蛇一般打量着我的上下。
“你会嫁入显赫的世家和大贵族中,成为我们温拉尼家族历史中下一个闪耀的宝石。”
“明白吗,我的宝贝,这是你的宿命和责任。”
“我明白的,父亲大人。”我低首行礼。
“对,就是这样.....”火光摇晃中,我听见父亲的呢喃。
从那天以后,父亲又开始为我请来教师,他们有的教导音乐,有的讲述帝国各贵族的纹章学,还有家族历史等等之类的。
即便有闲暇时间,他还会让某些贵族医师来检查和锻炼我,这也是我最为厌恶的场景。
因为时常要脱下衣服,让人观看身体,尽管那些医师是女性,但依然让人难以忍受。
仿佛打量货物的目光上下考量,然后再调配饮食,给我各种锻炼项目。
不久之后,我就病了,或许心中压抑难受吧。
父亲让天使教会的牧师给我治疗,但始终没有效果,也因此接连换了好几人,直到一位远方来的医师在看过我后说。
“或许,您在城堡后院清理出一片安静的树林,让小姐在那调养会比较好。”
“她这是一种贵族间常有的病,因为太少接触外界的气息,就如作物缺少阳光一般。”
“原来如此。”父亲恍然大悟,之后就照做了。
这样,我也难得获得了喘息,也是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朱蒂。
朱蒂是某次宴会时,被她父亲带来的,她和我差不多,大概刚过13岁,比我略大一岁,很有些活泼好动。
“格薇尔,你见过鸟儿吗?”那天我和她一起在树林玩耍,她突然站起故作神秘的说。
“鸟儿?见过。”虽然足不出户,但并不代表就见识寡淡,我也在窗台前看过那些灰色羽毛的小家伙。
“不不不,你没见过。”朱蒂摆摆头,表示我才懂的模样。
“那你说说看。”尽管朱蒂可能在炫耀或撒谎,但我依然礼貌的顺着她的话语回答,因为这就是我的性格。
“嘿嘿,让我告诉你吧,其实鸟儿是有很多种的,虽然它们都叫鸟儿,但实际上的差别,可以说比王子和乞丐还要大。”朱蒂还真是喜欢用王子和乞丐做比喻呢,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山间里的那些麻雀和土一样颜色,而有的鸟儿则有非常漂亮的色彩。”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只漂亮的黄鹂。
小小的黄鹂,宛如绒球,很是可爱,被朱蒂得意的捧在手心。
“好漂亮,可以让我摸摸吗?”我看着那只小鸟,眨眨眼睛。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求我,嘿嘿。”朱蒂露出开心的笑,看来她是真的想让我服软。
相比我家世,朱蒂则要平凡的多,她的家就在一处小镇上,虽然父亲是男爵,但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城堡,只能和平民们混居在一起。
一般这样的男爵,往往会居住在大城市里,将封地交予副手或管家管理,自己每年收收钱就好了。这样既能保持体面,也很是省心。
但朱蒂家的领地并不富裕,而她们家族的开销也不小,为了尽可能多的获得利益,守住那份土地,所以一直没有搬走。
而相比其他贵族,朱蒂父亲这位男爵,可是相当没有地位。因为平日里和居民朝夕相处,大家都不怕他,有时身为封地主人,也很难下达命令。
“老爷一定是在开玩笑不是吗,哈哈。”大家就这样一笑了之,有时还不上税,让这位男爵不得不亲自上门催促。
但这样没有实力的行为,只能得来敷衍和调笑,往往很艰难才能收上税。
“爸爸人太好了,那些人稍微一哭诉,就心软免税,到后来人人都学,税越来越难收上来了。”朱蒂时常这样抱怨,看的出来她很爱父亲,但有时又很担忧。
因为父亲的形象拖累,连带朱蒂在周围圈子里也被其他贵族小姐们笑话,经常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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