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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心下稍安,跟柯谟携手入得府中。

一行二十八人围坐商量,高雄定了定神,大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说道:“这次还算走运,并不是燕贼追查刺客,府上虽然被洗劫一空,可还不算太糟。目前唯一重要的是,便是刺杀公孙修。”

张骁接口道:“我等所筹备的死士,早已隐藏在丸都城中,只要公孙修的御驾出行,即刻出手。”

高雄冷笑一声,心想父仇终于得报,傲然道:“此次杀了他,诸位就是复国的功臣。”

柯谟在一旁有些纳闷,不解地问:“可是我们要刺杀公孙修,又如何精准的把控到他出行的时机呢?总不能天天守株待兔吧?”

高雄道:“这个在下早已暗中观察过了,公孙修素来以仁义自居,每有三天就出行一次,视察全城,从不间断。就算他的出城时间我们把控不到,可回城的时间却已足以在必经之路等他。只要他敢出现,我完全可以置其于死地。”

柯谟暗想这样的刺杀计划也不知筹备了多久,可行性也极强。毕竟各部素来都有圈养死士的习惯,突然要刺杀敌军,各部的死士凑在一起便有了数百人之众,若是在市集中当真突如其来的行刺,那可不是一个刺客,而是数百刺客,说不定真能奏效。

他心下暗想:“燕王早有防备,必然不会中计。这样的准备计划,可说已经胎死腹中了。”当下询问道:“诸位准备在哪一日起事?”

高雄沉默少许,沉声道:“此事迟则生变,我所策划的袭击王宫,毕竟草率,百姓也不是勇猛的死士,此举已引起了燕贼的防备之心。我看事不宜迟,据我推算,还有三日的时间,足够我们把死士筹备进城,来个守株待兔。只要公孙修一死,即便邓艾这个大将军尚在丸都城,也控制不住大局,就连上千里外的燕国也必然陷入动乱之中。”

张骁拍案叫绝,也知事不宜迟,说道:“我即刻去准备死士,明日即可备齐人马。”

说罢,转身率领数人一起出了府邸,显然是去联络死士了。

余下领主豪强也相继离开,各办各的事。

柯谟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心想众人都有事要忙,可就剩自己一人无事可做了,卧底最怕的就是被指派任务,更怕的是没有任务。万一去杀某个将军之类的,自己就算是迫于卧底才出手,事后也逃不了秋后算账,没有任务则更惨,被疑心的嫌疑更大,细查就是死路。

高雄给众人或明说或暗中指派任务,到了最后望向柯谟,低声道:“至于柯副将嘛——”

柯谟急中生智,赶紧把羊皮卷拿出来,双手递给他:“花名册在此,现在物归原主。”

高雄一愣,本想指派任务给柯谟,让他去设法煽动百姓,在三日后堵住龙骧骑的救援,只要能拖上一时半会儿,便已算得上成功。他瞥了眼羊皮卷,皱眉道:“这是什么话?目前大敌当前,燕贼四处搜寻,幸好你这儿被搜过,否则放我身上,现在早已落到燕贼手里了。柯副将,你最大的任务便是闭门不出,把这花名册给保住了,千万不能落在燕贼手上。”

说着也不禁有些感动,万一事泄,柯谟私藏罪犯的罪名可不比他们小,同样也是满门抄斩之罪。高雄低声道:“你是我父亲的下属,我也不骗你。此番一在报仇,二在逐走燕贼,至于第三,若是能弄得燕贼自顾不暇,退回辽东,我高句丽重新复国指日可待,东川王老幼被屠,已无继承之人。目前以我绝奴部为最盛,灌奴部在襄平之战损失精锐,张骁无力跟我争衡,若是事成,则你可为本王的心腹大臣。”

若是公孙修在此,不免要大呼“画得一手好饼”,这样的渺茫机会,却让众人一齐赌上全部身家性命,去搏事后的利益。

柯谟同样也不傻,暗想我在你帐下当个心腹大臣,不如在燕王脚跟旁当个小吏。连东川王都被灭掉了,自己可不敢产生“宁为鸡首”、“不为凤尾”的念头,作为高高在上栖息梧桐的神凤,虽为凤尾可毕竟在半空中,尚有腾飞万里之机。

若为鸡首,再大的鸡首也不过遍地走而已,家国一灭就成了亡国遗民。

他呵呵一笑,作谄媚之色:“多谢世子提拔,小人一定尽心侍奉,就像侍奉昔日的高将军一般。”

高雄心下大喜,拍拍他的肩膀,也转身离去。

目送众人远去,柯谟这才如释重负,赶紧将高雄的计划一一写在信上,命手下的部曲携信悄悄地送到王宫。

信一至王宫,由邓忠亲自接应,将信带入宫中。

此时的公孙修正在寝宫内照顾王朱。

作为已已怀六月身孕的她来说,小腹已日渐隆起,每天也是躺在床上休息,偶尔在寝宫内走动,并不出门,一是担心失足摔倒,二是刺客猖獗,不能受惊吓。

王朱躺在床上,吃着公孙修喂的乌鸡汤,有些索然无味,抿嘴道:“王上,妾身自己喝便是,哪劳你的大驾?”

公孙修打趣道:“这不是闲来无事么?再说了,我为自家妻儿喂食,又算劳什么大驾?最近以来天气酷暑,我已命侍女去冰窖中取来冰块,把冰置于前,让侍女用蒲扇于后面轻扇,冷气便可充盈于室。”

王朱扑哧一笑,嗔道:“王上就不怕旁人说燕王是个整日逗留后宫,沉迷床帏之乐的昏君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岂有此理?我倒要瞧谁敢这么说,史官要敢乱写,脑袋都给他锤扁了。”

公孙修自从承继燕王以来,他的第一人称的自称就从“我”变成了“孤”,一是合乎礼仪,二是示人以尊,可这即便说了好两年有余,仍是有些许的不习惯,索性在王朱面前自称为“我”。

王朱嗔道:“你怎得如此蛮横?史官现在写了什么,你又不知道。等公布天下,世间早已没有了王上,这不是滥杀无辜么?”

在汉武帝时期就设立《起居注》,用来记录皇帝日常的一言一行,史官如实记录下来,并且做好保密工作,不会给世人知晓究竟写了什么,有一段时间的保密期封存,等到撰修国史则作为参考资料之一。

所谓的“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记注之职,其来尙矣。”

《起居注》有警醒皇帝的监督之职,做事不可太过、言行要有分寸,否则一个不小心被史官记录下来,那可是千秋万代的糗事。在唐朝之前,作为皇帝的还是很遵守这样的条例,不会去翻阅《起居注》,对史官还存有敬畏之心。李世民要求查看起居注,被谏议大夫褚遂良拒绝,黄门侍郎刘泊则说:“借使遂良不记,天下亦皆记之。”

可史官并无真正的实权,起居注的监督制约作用能否发挥、发挥到什么程度,也都只能取决于皇帝本人的自觉。换句话说,皇帝真的要看,甚至要求删改起居注,是谁都无力阻挡的。

东晋后期的桓玄自立“桓楚”,这哥们也属于昏头的历史发明家之一,给自己写起居注,简直当成了日记一般,在建康当了百日皇帝,被刘裕轰出京师。在逃亡路上不顾跟属下战机规划,而是给《起居注》上撰写自己是如何“经略指授,算无遗策”,在抗击刘裕等叛军的失败,是因为手下将领不听调度,“非战之罪”。

后世某位军事物流专家所撰写的日记,其实也很值得怀疑,毕竟一来没人愿意把心里话记在本子上,能写在日记上的也不是什么心里话,给人的感觉是出自政治目的,而非实意,也不知是否追仰桓楚之风。毕竟半真半假、九实一虚的东西最容易糊弄人,更别提掺杂了个人的主观色彩,专家批其为“不看是损失,全信了就上当”的评价。

可以说,王朱切实地担心公孙修被史官记载为昏君。

公孙修打趣道:“史官想记什么,就让他记去吧。若是把我记载成贪恋美色,忘怀政事于后宫的昏君,不是更加彰显爱意么?”

王朱扑哧一笑:“丢人!妾身可不愿嫁的是跟纣王、周幽王鼎足而三的昏君。你要当的是开疆扩土的万世明君,若真的日夜沉迷后宫,那妾身也看不起你。”

公孙修呵呵一笑,趴在床沿,把手轻放在她的肚子上,轻声道:“若史官连我疼惜妻儿也要记成昏君,这样的史书,不看也罢,一把火烧了倒也清净,免得流毒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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