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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门洞,幽幽深深,看不清内里的端倪,但是没关系,不会更糟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就走唯一能看见的路。
木代咬了咬牙,抬手抹了抹鼻子,抬脚就往那里走。
背后,那几条人影惊慌失措,你推我搡。
——完了完了,她要出去了。
——出不去的,别慌。
——拦她,拦她呀!
那个“呀”字,飚着长长的高音,余音未歇中,一条细长的人影踉跄着被推了出来,回头看,剩下的人影都撵苍蝇似的对它摆手。
——想办法,想办法,拦她!
那条人影向着木代追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摸索着找到木代的两只鞋子,左右细长的胳膊套进去,像套了手套。
到了门楣前头,木代停了一下,还是一头冲进去。
里头是个黑色的山洞,正前方的半空中幽光拂动,是个悬浮着的表盘,石面上竖一根细柱,盘面上细柱的影子对准的方位,像是普通钟表上的十二点,而表盘的正上方,有个透明的漏斗,里头装满了白色的细沙。
身后有一抹细小的声音,气喘吁吁,说:“等等我,我来啦。”
木代回头,看到一条细长的人影,讨好似的递过来一双鞋子。
木代想劈手夺过,脑子里电光一闪,火气和不悦都压服下去,说的温温柔柔:“是你啊,我认得你的声音,刚刚你想帮我来着。”
那人影见她不接,索性把鞋带打了个结,挂在自己脖子上,很是高兴:“是啊是啊,我是好人,我来帮你的。”
真是鬼才信这话。
木代不动声色:“你人真好,你是哪一根星简?是我们收的第几根?”
那人影,只是最简约的人形,并没有真的手,它两条细细长长的胳膊伸出来,交叉着摆了个扭曲的“七”字。
“你叫我小七啊。”
第七根。
那根被罗韧认为是最具智计的,长久的蛰伏不动,统领全局,现在看起来人畜无害,连嗓音都开始像小孩子了。
木代的脊背上爬上凉意,以这样的姿态出现的凶简,比青面獠牙的模样,更让人觉得发瘆。
她叮嘱自己沉住气,最高明的骗子不是满嘴假话,而是说好多好多真话,让你松了戒心之后,再掺进关键的假话。
这是个诡异而陌生的境遇,这个看似良善的“小七”,也许会抛给她很多很多信息和指引——对这些,她得信,又不能全信。
掌心渗出细汗,木代吁了口气,指向那个钟表:“那是表吗?”
小七说:“这是你们古代的计时器啊,叫圭表,又叫日晷。表针就是太阳的影子。”
它这么一说木代就明白了,先前,为了查找五珠村的飞脊脊兽,她看过故宫的相关介绍,故宫里也有日晷,又叫“太阳钟”,因为阴天和雨天,日晷是不能显时的。
木代指那个漏斗:“这是漏壶吧,也是计时的?”
小七说:“是啊是啊。”
它压低声音:“我是好人,我告诉你,凤凰鸾扣分‘死祭’和‘活祭’,死祭最常见也最容易。这许多年来,你们不是第一个尝试活祭的,只是从没有人成功过。”
果然,不是所有人都想死,在他们之前,也有人尝试过活着去封印凶简,木代有点激动:“为什么没成功?”
“因为活着比死更难吧。”
也对,死是一了百了的放弃,活是迎难而上的坚持。
小七两条细胳膊上举,原地转了个圈圈,说:“这是观四蜃楼,是活祭的最后一步,也是凤凰鸾扣给出的一条生路。”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真实的世界里,你们的时间已经停滞了,但在这里,你们被打回了原点?”
木代点头。
“你多大了?”
“二十四。”
小七指了指那个日晷的方向:“你的前二十四年,都在这里,你要重新去修补一遍。”
“当你向着日晷方向奔跑的时候,你的人生就开始了,从出生开始。”
“日影会开始转动,漏壶会开始漏沙。漏完的时刻,就是你在真实世界里停滞的那一刻。”
“你一直奔跑,会经历你的二十四年,它们像流星从你身边掠过,但是重要的片段,你都会看见。”
“你可以停下来,也可以去施加力量改变,但不能停的太久,这力量也只能施加在过去的自己身上。可是我建议你不要,你改了一点点,你的人生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最后,到达终点的时候,有一扇门,你推开了,就能出去了。”
木代不信:“这么简单?”
“是啊。还有,你最好跑的快一点,如果你最先到,说不定能去给你的伙伴们帮忙。”
“如果只是跑步,为什么之前的死士,都没有成功过?”
小七不愿意多说:“你进去就知道了。”
那也只能跑了,小七的话她懂,她的伙伴们在跟她经历同样的处境——他们的人生都不能改变,最终才能到达同样的终点,一起推开那扇门。
木代心一横,向着日晷的方向发足奔跑:她不要那一万种可能,也不要施加任何力量去改变,闷着头,跑就行。
才刚起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让她猝然止步。
身侧有水幕样的波影,那是产房,穿着老式白大褂的医务人员,白绿漆的墙面。
她出生了。
她的亲生父母是谁?
日晷像是随着她移动,始终在正前方,白色的下落细沙簌簌拂过表盘,一粒粒落在她脚边。
她不改变什么,只是想知道。
木代颤抖着手,抚上波面,身不由己间,像有巨大的引力,把她拽了过去。
是医院的嘈杂病房,她看到脏兮兮的床褥,那个伸手伸脚的小婴儿是她吗?哭的厉害,忽然间,边上蓬头垢面的女人往小婴儿嘴里塞了个空奶嘴。
那是……项思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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