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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小黄门禀报道:“陛下,荀侍御史求见。”

这小黄门口中的荀侍御史,自然便是荀或。

而“侍御史”的称呼,并不准确,全称为“治书侍御史”,是刘宏组建“内朝”的重要官员。

除了对外,审理疑狱,平廷尉奏事外、

荀或的这个“侍御史”的身份,更相当于天子身边的智囊,为天子出谋划策的,虽然官衔不大,与督邮一样只有“六百石”,但地位却不可同日而语。

听到荀或求见,刘宏当即招手。

“传!”

不多时,荀或步入此千秋万岁殿,还不及说话。

刘宏当先问道:“那位‘玉林柳郎’走了?”

他知道荀或去为柳羽送行。

“是。”荀或点头:“不过,柳弟却留给臣一番话。”

唔…

刘宏示意让荀或坐,他也跪坐回龙桉前,反问道:“是有关南阳瘟疫的?”

“不!”荀或轻轻摆手。“是有关幽州涿县瘟疫蔓延的。”

荀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凝重了一分。“柳弟千叮咛万嘱咐,涿县的瘟疫必须控制住,否则一经蔓延,先是涿郡,再是幽州,最后是整个北境幽、冀、青、并四州,到那时候…莫说是会死百万以上的百姓,单单朝廷再想遏制也将难于登天!”

刘宏牙齿微咬,“朕如何会不知道呢?可要遏制瘟疫的蔓延,谈何容易?”

他摇了摇头,感叹道:“这不是朕登记以来的第一次瘟疫了,阻止瘟疫蔓延,朕何曾没有想过各种方法?首当其冲便是停止瘟疫地百姓的流动,可百姓不这么想,朕就是明白告诉他们,他们的流动会让更多人染上瘟疫,会冲垮他们的故乡,甚至会让他们关心的人丧命,可要他们立即放弃一切,全部去集中地隔离起来,或者是居家隔绝…依旧很难。”

刘宏这一番话说的忧心忡忡。

这个时代,让人集中隔离有多难?没有人比刘宏更清楚了。

因为在老百姓看来,一旦进入那隔离的集中地,那势必就出不来了…或者能出来者寥寥无几,至于居家隔离,那吃什么?

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大家四处躲避官兵的追捕,四处流窜…

最开始往往就一个人得了瘟疫,可随着流窜,瘟疫会覆盖一个村子,会覆盖一个县城,乃至于迅速扩散到整个州郡。

伤寒症是传染的,这点让瘟疫的防范与抗击变得格外的艰难。

“所以…”荀或说道:“柳弟特地让本地人刘备、张飞、简雍往涿县,并且告知了他们一些防止瘟疫扩散的手段与方法…”

这…

刘宏眼眸微眯。“只他们三个?成么?”

俨然,天子开始怀疑起来了,一个县城的瘟疫,想止住扩散…一千人都未必能拦得住那些流民,更别说…三个人了!

荀或却是颇为自信。“柳弟看人一向精准,他既派出刘玄德三人,想必这三人定有过人之处,何况…柳弟明面上派出的是他们三个,可暗地里却是派出了整个天师道的教徒,全力北上,阻止瘟疫的扩散。”

嘶…

听到这儿,天子刘宏轻轻的呼出口气,他都没想到羽儿南下南阳,却依旧对涿县的瘟疫如此关心。

甚至想到了,涿县瘟疫失守后,对整个北境的影响。

“天师道去了多少人?”

“千余!”

“够么?”刘宏依旧质疑…

“不够!”荀或如实道:“所以,柳弟领走之时拽住臣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臣想方设法向陛下借一个人?”

“谁?”

“十常侍之首——张让!”荀或一字一顿的解释道:“陛下应该清楚,当今朝堂上最大的两股势力,一为以汝南袁氏为首的士大夫,另外便是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张让又是十常侍之首,如果陛下…陛下…”

一句话说到后面,荀或竟喉咙哽咽住了一般,话像是塞住了,或者说,他这番话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继续说。”

刘宏示意他讲完。

荀或继续道:“若然陛下派遣他北上涿县,再告诉他,若是控制不住瘟疫的蔓延,便割下他的人头,办成了则是大功一件!那…他敢不拼命、卖力么?”

这…

刘宏眼眸微微的眯起,北上涿县,控制瘟疫,一边是羽儿手下,以刘备为首的三人,一边是天师道,还有一边…是十常侍之首的张让。

怎么看…这也是个古怪的组合?

他们能行么?

刘宏又开始怀疑了。

“张常侍不过是朕身边的一个宦官,他除了讨好朕,替朕办一些事儿外?能抗击的了瘟疫么?”

荀或连忙解释。“柳弟提出这番话时,臣也提出了质疑,可…柳弟却说…说臣一丁点都不清楚张常侍的厉害,还说单单他的名号就能够吓破涿县人胆,甚至可以止小儿夜啼,这种人丢去了北境,那才是如鱼得水,让人望而生畏,不敢越雷池一步…柳弟还说…说…”

“说什么?”

“说…论及涿县抗疫,一个张让能顶得上整个汉庭北军!”

呵…

呵呵…

听到这儿,刘宏笑了,这话得亏是羽儿说出口的,若是别人,天子刘宏保不齐就当成一句戏言了。

偏偏,羽儿的话,羽儿的预言,羽儿处事的风格手段。

至今为止…还从未有过纰漏。

他的话,值得一试啊!

心念于此…

“荀卿,你替朕拟旨,朕就信这位‘玉林柳郎’一次,让张常侍与刘备等人一道去趟北境,去趟幽州涿县!至于刘备,既是去瘟疫之地,那便不能是白身,涿县县令不是逃走了么?权且先让这刘备代任,若是真能防止瘟疫扩散,朕另有封赏!”

“是…”

荀或当即接过一封黄稠诏书,迅速的草拟了起来。

不论如何…

贤弟临行前交给他的事儿,他算是完成了!

洛阳城,一座阔绰且硕大的府邸坐落在洛阳东街。

区别于洛阳城的达官显贵都把府邸置办在南街,这里倒是有些别具一格。

不过…

若是知道这府邸的主人,那就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十常侍之首,张让!

这里是张让的府邸,不选择南街是因为南街的房子太小了,放不小…各地官员贿赂而来的金银珠宝。

当然…

当初因为宋皇后一桉,张让交出了这些年贪墨所得,可…若是觉得他会引以为戒,那就大错特错了。

张让门清的很,陛下只要金银,却并没有给他定罪…那是什么意思?不还得用着他张让么?要不然…脏活累活,谁给陛下干呢?

便是为此,张府的大门召开,地方官员送来的金银玉帛照单全收…

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钱嘛?

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呢?

可…

今夜的张让,尽管依旧怀抱着大量的金钱,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他双腿像是瘫软了一般,趴在地上,手中捧着一封圣旨,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回荡在他的脑中,宛若刮他的心一样。

“我#@&%…”

张让语速极快,说着不知所云的话。

不过,他那五官几乎凝到一块儿的脸颊,任凭谁也能看出,不是什么好话…若是放在后世,多半便是类似于“我去年买了个表”一类的话。

有那么一刻…

他很想哭。

为什么是他…是他张让呢?

他招谁惹谁了?

怎么去涿县阻止瘟疫蔓延,这事儿…竟…竟安排到了他张让的头上。

他是真的醉了。

这种关头,谁不知道…去这瘟疫之地,无异于九死一生。

“我…”

张让差点又要喷出“国粹”…

一旁同为十常侍之一的赵忠连忙开口。“张…张…张常侍?这…啥情况啊?陛下…怎么…怎么就选你去涿县呢?这…这瘟疫之地,那么多官员不选,选…选咱们宦官?陛下这是…这是啥意思啊?”

赵忠想的比较久远…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陛下想要弄死张让?

否则…这种事儿,怎么能轮到他们宦官呢?那么多带瓣的不去,非得他们没卵子的阉人去?这…这…这…这不是欺负人嘛?

“咱…咱家也是服了!”

张让再也没有心情翘起那骄傲的兰花指。

此时此刻,他除了想哭…还是想哭。

赵忠指着诏书上的文字,连忙提醒道:“陛下这诏书上的字眼可不客气呀,若是成功防止住瘟疫的蔓延,那是大功一件,可若是没有防止住,那…那可就是大祸临头啊!”

“不用你给咱家提醒,咱家识字!”张让凝着眉,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赵忠挠挠头:“那…张常侍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咱家还能抗旨不成?”张让的双腿都在颤抖,第一…他绝对不敢违抗圣旨,第二…这事儿诏书已经下来,天子金口玉言,放出去的话绝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是不去也得去!

“去,咱家去还不行么?”

“赵常侍,你…你去帮咱家查查,涿县有多少…多少咱们的人…不,不能只查涿县,要查涿郡,要查整个幽州,咱家的命…可…可都交给他们了!”

张让这一句话说的…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这一刻…

窗外夜风寂寂,冷月如刀,刀刀催着阉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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