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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就是他们见了孙宏,那也是要恭敬的喊一声父母官的,却是不曾想这一转眼形式竟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反而是教习孟光在起初的惊愕过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变得无比难看,就那么看着李桓颤声道:“你……你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中军都督府都督签事,钦差李桓?”
孟光能够一口气道出李桓的职事,却是托了书院的关系渠道的福,可以说每隔那么三五日便会有朝中的故交好友将朝堂之上所发生的大事以书信的方式告知书院中的这些昔日同僚。
而孟光不久之前才翻看过自京师传来的消息,其中就有任命李桓为钦差前往福建一地查案的消息。
李桓先前自爆姓名之时,孟光根本就没有将李桓这个名字往名动京师的那个锦衣卫李桓上面联想。
毕竟在孟光的认知之中,李桓奉命巡视东南,离京已近一月,怕是钦差仪仗都已经抵达福建了,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他们这距离福建千里之遥的开封府。
李桓淡淡的看了孟光一眼道:“哦,不曾想孟教习竟然也知道李某的名字啊!”
孟光面色极为难看,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冷静,就那么看着李桓道:“你不是前往福建查案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开封府?”
李桓微微一笑道:“李某这一路上想要欣赏一下这天下风光,久闻这嵩阳书院之大名,特邀了监察御史王大人前来,不曾想……”
孟光经过这一会儿的缓冲,倒也慢慢的冷静了下来,虽然说还有那么一丝慌乱,可是却不像地上那位登封知县孙宏一般几乎要吓死。
冲着王阳明一礼,孟光道:“不曾想是监察御史王大人当面,孟某失礼了,还请多多见谅。”
王阳明微微拱了拱手。
而此时孟光冲着王阳明道:“既然是王大人当面,不如就由孟某陪王大人一起欣赏书院景致。”
孟光对王阳明保持着几分客气,但是对李桓却是视若未见,显然是没有将李桓放在心上。
想他致仕之时,孝宗皇帝还在位,文官集团的官员又有几人会将锦衣卫放在心上,显然孟光对于锦衣卫的认知还停留在孝宗时期。
纵然是从京中故交好友的书信来往之中得知锦衣卫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李桓,可是在孟光的认知当中,显然并不认为李桓能将他怎么样。
一者他又没有犯法,二者他又没有将李桓怎么样,在这嵩阳书院,文教圣地,便是李桓贵为钦差,难道说还能够凭空诬陷他不成?
至于说得罪了李桓会不会影响到他的仕途什么的,他都已经致仕了,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这些。
也就是无所欲,无所求,因此摆正了心态之后,原本陡然知晓李桓身份之中产生的那几分紧张与恐惧自然是烟消云散。
李桓摆了摆手,示意陈耀带人将孙宏带到一旁,目光则是落在了孟光的身上。
“这么说孟教习是不欢迎李某参观书院了?”
孟光不卑不亢,在李桓的注视下淡淡道:“嵩阳书院乃是私人书院,李大人便是贵为钦差又如何,我嵩阳书院不欢迎!”
其余的士子这会儿一个个的睁大了眼睛,用一种钦佩的目光就那么看着孟光,只觉得孟光竟然能够不卑不亢的拒绝一位钦差,这是何等的风骨啊。
尤其是李桓的身份还是锦衣卫,这些士子一個个的双目放光,就好像是打了鸡血似得,今日他们嵩阳书院能够拒绝李桓进入其中,那么到时候必然会传遍天下,为士林所称颂。
一想到这些,什么锦衣卫,什么钦差,统统变得没那么可怕起来,这些士子更是挺起了胸膛挡在李桓以及一众锦衣卫身前,只看这些士子脸上那一副兴奋的模样就知道这些人心中再想些什么。
王阳明也是一脸的愕然,显然是没想到他们亮出了身份,这孟教习竟然还如此执拗,只邀请他进入书院,而是将李桓据之山门之外。
喟然一叹,王阳明知道这下怕是不能善了了,以他对李桓的了解,从先前的交谈之中,便能够看出李桓对嵩阳书院并没有什么好感。
此番孟教习这般的态度,这件事情要是就这么算了的话,那么李桓也就不可能在京中会博得那么大的名头了。
似笑非笑的看着孟光,李桓淡淡道:“看来孟教习是真的不许李某进入嵩阳书院了啊。”
孟光一身青衫,长袖一挥道:“私人重地,恕不欢迎!”
其余的士子大为兴奋,齐齐喊道:“私人重地,恕不欢迎!”
陈耀见状不禁大怒喝道:“竟然连钦差也敢阻拦,本官看你们是疯了才对。”
李桓摆了摆手,目光却是投向几乎要吓瘫的登封知县孙宏。
相比孟光等一众士子,他孙宏竟然要命人给钦差上枷锁,这是什么罪过啊。
往大了说,那就是对天子的大不敬之罪,丢官都是轻的,要是李桓这锦衣卫心狠手辣一些,直接将他丢进诏狱之中,怕是性命都难保。
“孙知县是吧!”
听到李桓的声音,心底绝望的孙宏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抬头,两眼放光的看着李桓连连点头道:“下官孙宏,有眼无珠,还请大人恕罪啊!”
李桓摆了摆手,登时架着孙宏的两名锦衣卫将孙宏给松开来,恢复了自由的孙宏不禁噗通一声跪倒在李桓面前。
李桓看着孙宏,背着手缓缓道:“孙知县,本官且问你,若是本钦差没有记错的话这嵩阳书院,朝廷是严谨开办的吧,自太祖皇帝开始,朝廷便严谨地方开办书院,嵩阳书院更是被禁毁数次之多……”
孙宏闻言连连叩首道:“大人说的对,大人说的对,按照朝廷法度,天下禁绝私人书院开办,学子若要求学,自有官学,若是能高中秀才,朝廷还会每月给予补助,太祖皇帝对天下士子可谓优渥至极。”
这边李桓同孙宏的对话自然是听在了孟光还有一众士子的耳中,这些人一个个的面色大变。
能够成为读书人的没有几个是傻子,李桓话语当中的意思他们不可能听不出,正因为明白了李桓的意思,他们方才会面露慌乱之色。
孟光几乎是本能一般冲着李桓大喊道:“李桓,嵩阳书院天下闻名,院正更是前左都御史,诸位教习更是朝中致仕的老臣,关系人脉遍布朝堂,你……”
李桓只是淡淡的瞥了孟光一眼道:“朝廷严谨私人开设书院,孟教习既然曾是我大明官员,难道不知道这点吗?”
“你……”
孟光不禁气急败坏的指着李桓,可是一时之间他又无法争辩,因为李桓所说的皆是正理,大明早有明文规定,不准私人开设书院。
虽然说这一规定如今早已经如同虚设一般,大家也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可是大家不在意并不代表不存在啊。
只要有着一条规定在,平日里用不到的时候没什么,可是一旦有人拿这一条规定说事的话,那就是实打实的法律依据。
就像现在,李桓只是一句话便直接令孟光哑口无言,无从反驳。
不再理会孟光,李桓只是看着孙宏道:“孙知县,你身为登封知县,一地父母官,可知这嵩阳书院乃是非法办学,公然违背太祖皇帝的圣意之举吗?”
孙宏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没想到李桓竟然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下来。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知县而已,可扛不住这么重的黑锅啊。
登时孙宏叫道:“大人明察,嵩阳书院复建于先帝年间,下官履任至此,嵩阳书院已经存在了啊,嵩阳书院之事,与下官并无瓜葛啊。”
孟光看着情形不对,低声冲着一名士子道:“快去请院正还有诸位教习前来,就说事关我嵩阳书院存亡之事。”
那士子闻言面色大变,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书院深处。
李桓还有一众锦衣卫自然是注意到了孟光还有那士子的举动,但是谁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李桓还颇有些期待,看看此间院正又是何等人物。
这边李桓询问孙宏关于嵩阳书院的事,从孙宏口中,李桓得知嵩阳书院自上次禁毁之后没有多少年便再度慢慢重建,直到孝宗时期才算是恢复到了如今的鼎盛。
而且按照孙宏所讲,嵩阳书院占地极光,甚至就连附近的山林都被划入了书院之中。
李桓眉头一挑道:“哦,我且问你,嵩阳书院地契在官府名下还是在……”
孙宏连忙道:“回大人,嵩阳书院所占土地、山林地契皆在私人之手。”
正说话之间,就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知谁喊了一声:“院正还有诸位教习来了!”
一众士子纷纷向着来人看了过去,就见十几道身影快步而来,虽然说头发花白,可是一个个身姿矫健,显然素日里保养很是不错。
院正毛文礼乃是弘治十二年致仕的前左都御史,可谓高官,昔日许多门生故旧在如今朝堂之上更是占据高位。
其余跟随毛文礼而来的教习身份也都不差,几乎都是致仕的官员。
此时毛文礼正面带不虞之色,人还未到,那宏亮的声音便传来:“是谁,究竟是谁要毁了嵩阳书院,先问过老夫答应不答应!”
话音落下,毛文礼便已经到了近前,王阳明看到毛文礼的时候忙拱了拱手道:“督察院监察御史王阳明,拜见博明先生!”
毛文礼一愣,看了王阳明一眼,露出几分思索之色道:“南京吏部尚书王华是你什么人?”
王阳明忙道:“乃是家父。”
毛文礼闻言捋着胡须,微微颔首道:“难怪老夫觉得你极似故友,不曾想竟是故友之后。”
说着面色一变,冷冷的看着王阳明道:“是你要毁掉嵩阳书院?伱父就是教你践踏圣人教化之地的吗?”
王阳明一脸苦笑,不过这会儿李桓却是开口道:“这位老先生就是嵩阳书院的院正吧。”
毛文礼目光扫过李桓还有李桓身边的一众锦衣卫,面色不变,冷冷的道:“你又是何人?”
李桓微微一笑道:“在下李桓!”
毛文礼眼睛一缩当即便道:“便是害了史浩史老弟的天子鹰犬,李桓?”
李桓眉头一挑,淡淡道:“天子鹰犬不敢当,不过你要说那人面兽心,畜生不如的史浩的话,那还真是李某亲自带人抄家的。”
“奸贼,史浩也就罢了,谢兄、刘兄又有何罪过,他们为我大明操劳一生,临老竟被你祸害至此。”
李桓只是冷笑道:“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圣意了?”
毛文礼不由一愣,当即哈哈大笑道:“小辈,你也想给老夫扣帽子?想当年老夫执掌都察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说着毛文礼神色一正,冷冷的看着李桓道:“嵩阳书院天下闻名,乃我士林圣地,你李桓若敢祸乱此圣地,老夫必让你遗臭万年。”
李桓颇为不屑的看了毛文礼一眼道:“老先生若是没有其他想说的话,那就不要再说了。”
说着李桓冲着一旁的孙宏道:“孙知县,本官命你即刻抽调差役,给我捣毁嵩阳书院……”
“尔敢!”
须发怒张的毛文礼登时如被激怒了的狮子一般一声大喝,不单单是毛文礼,还有就是那十几名教习听到李桓竟然下令捣毁嵩阳书院一个个的就像是被动了自己命根子一般冲着李桓破口大骂。
李桓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嘴角露出几分不屑的冷笑道:“毛文礼,若是孙宏没有说错的话,这嵩阳书院的地契,你毛文礼一人便占了足有两成之多。你怕不是为了什么捍卫圣人文教,而是在保护你从嵩阳书院所赚取的银钱吧。”
说着李桓就那么盯着一脸错愕之色的毛文林道:“我来给你算一算,在你这嵩阳书院求学,不说想要进入书院需要托关系送礼,单单是一年的束脩便足足有三百两,我且按你书院收录三五百人来算,那便是每年十多万白花花的银子,而落入你毛文礼之手的便至少三万两白银。”
四下里一众士子大多数人皆是一脸的骇然之色,虽然说一人几百两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并不算太多,可是人数一多,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听了李桓的话,就是王阳明也抬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向毛文礼。
毛文礼被李桓毫不客气的揭了底细,当即恼羞成怒道:“无知小儿,圣人学问岂能以铜臭之物作价,老夫收取束脩难道有错吗?”
李桓含笑道:“收取束脩的确没错,可是你不该这般贪婪,将文教之事当做你捞钱的手段,还摆出一副无比清高的模样,真是又婊又立。”
“你……”
哇的一声,毛文礼竟然被李桓的一番话给气的直接口吐鲜血,当场便昏了过去。
其余的教习有人目光闪躲不敢同李桓对视,不用说但凡是不敢同李桓对视之人,只怕都占了嵩阳书院的地契。
同样也有几人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昏死过去的毛文礼,他们才是这书院之中少有的真正无私授学之人,只是没想到平日里一向清苦示人的毛文礼竟然在嵩阳书院谋取如此惊人的银钱。
没有理会因为毛文礼昏死过去而乱做一团的书院众人,李桓冲着孙宏喝道:“本钦差的话难道你没有听到吗,还不快去给我征集差役,今日日落时分之前,若是捣毁不了嵩阳书院,李某不介意送你去诏狱走上一遭。”
孙宏咕噜一声咽了口水,连连点头道:“下官这就去办,下官这就去办。”
站在嵩阳书院那牌匾之下,王阳明看着李桓,突然之间道:“若非是一路与你同行,王某都要以为你是蓄谋已久了。”
李桓闻言不禁笑道:“怪只怪这些人太过贪婪,如果说真的是一心办学,无私教导,为大明培养栋梁之才的话,李某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
想到毛文礼执掌嵩阳书院十几年,怕是在嵩阳书院谋取的金银财物价值不下二三十万两,王阳明再看嵩阳书院,心中忽然觉得这般的书院,或许就此捣毁了也没有什么可惋惜的。
不得不说在下入诏狱的威胁之下,孙宏的办事效率还是极快的,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县衙的衙役便从周边的村落召集了数百青壮百姓。
这些百姓一个个的拿着斧头、叉子、棍棒等物,黑压压一片聚集在嵩阳书院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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