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蓼花糖,则是将糯米磨成粉,用热水烫软,加糖加油,揉成粉团,切成长条,用麦芽糖挂浆,撒上芝麻,粘上青红丝,最后过油一炸。捞出来,又酥又脆,就像蓼花的花穗,故名为蓼花糖。
祭灶后,第一学年就真的结束了。
当然最重要的就是公试成绩,章越诗赋得了‘平’,至于经义得了‘优’,最后结合于行艺和在籍。
章越得了一个‘中’。
不仅保住了太学生的资格,还有进一步的可能……
京城中一处宅邸里。
“三字诗的作者不过一位十三岁的少年,即便他如今是太学生,也绝无此事,难怪陈公迟迟不与爹爹说此诗何人所为?必是窃名所作。”
但见一名少年气呼呼地言道。
一旁一名黑胖的男子微微笑着,并没有接话
那少年对黑胖男子道:“叔父,你如何说?”
黑胖男子笑道:“见贤思齐,见不贤也可思齐,獐边者未必是鹿啊。”
少年闻言道:“叔父又拿侄儿年少的事来调侃。”
黑胖男子笑道:“就许你十三岁时写有万字策言,就不许十二岁的少年作此三字诗?”
少年想了想道:“叔父见教的是,但平心而论叔父真信此诗是十三岁少年所作?当初爹爹在舒州赞此诗可收圣人教化之功,众人皆以为是积年老儒所为之。但如今却传出是十三岁少年而作,此事不慎,会让人以为有人可欺世盗名,也令爹爹颜面无光。”
这黑胖男子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身为人子不可令父亲蒙羞,此子我当去驳之,若是不然,我愿当面道歉。”
黑胖男子道:“你如此性子,见了面必是争执,如此反而坏了名声,你还未科举绝不落人器小的口实,日后传到主考官耳里。还是让叔父去一趟吧!”
“可叔父省试在即?”
黑胖男子笑道:“吾自有分寸。”
这日章越在太学准备过年,蔡确却拉自己喝酒。
章越听了当即答允了。
二人当即来到太学外的清风楼。
章越至此见蔡确道:“持正兄,你怎地约我到此?”
蔡确笑道:“三郎放心,此次我来会钞。”
二人来到清风楼一雅间内,但见雅间里早就上了一桌子菜,菜品十分丰盛。
章越见此疑道:“持正兄,有话直说。”
蔡确面有愧色道:“实不相瞒,吾师有一位好友久闻三郎之名,故而约三郎到此一见面。三郎放心,绝不会为难你。”
章越看蔡确心道,此人有何名堂?
不久但见一名黑胖男子入内,他一见章越即笑着行礼道:“这位就是章秀才吧!”
“不敢当,足下是?”
对方笑了笑道:“在下临川王安国。”
王安国?
就是王安石的弟弟?曾巩的妹夫?
“三郎可知吾兄介甫否?”
章越道:“久仰大名。”
随即章越见蔡确已是合门退了出来。
王安国大约三十岁左右,与章衡一般年纪,确实又黑又胖。
历史上吴处厚与王安国二人交好。
有一次王安国让吴处厚写首诗赠自己,吴处厚当即写道。
飞卿昔号温钟夔,思道通俛还魁肥。江淹善啖笔五色,庾信能文腰十围。
只知外貌乏粉泽,谁料满腹填珠玑。相逢把酒洛阳社,不管淋漓身上衣。
王安国见了大怒,二人自此绝交。
由此可知,切不可随便讥讽他人,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会闹翻。
章越见王安国微微一笑入座,举起茶盅呷了口茶道:“吾本料令兄会亲自见我,却不曾想兄台来此。”
王安国见章越如此从容问道:“你说你自承写此诗,是为了见吾兄介甫?”
章越道:“一首三字诗何足挂齿,令兄在历任素有政绩,然回京上了万言书恳言国事。在下实不由扼腕叹息,令兄之才不得其时也。”
见章越故作大人的口气,王安国笑了笑道:“你寻常小子,有何见识可以教吾兄。”
章越道:“吾观令兄万言书故古之人欲有所为,未尝不先之以征诛,而后得其意。”
“又举诗曰:是伐是肆,是绝是忽,四方以无拂。而言此‘文王先征诛而后得意于天下也。”
“敢问王兄,何为征诛?”
王安国笑道:“听闻三郎之前是经生,论说文解字,吾不如三郎。不过以荀子之言‘故乐者,出所以征诛也,入所以揖让,’可言之。”
章越道:“王兄何必顾左右而言他。一味讲征诛,夏桀商纣则不失天下,商汤周武不可得天下。”
王安国点点头道:“商汤战于鸣条,周武征于牧野以征诛取天下。至于商汤周武除了讲‘征诛’,还讲了什么还请告知。”
章越道:“还有利益。”
“利益?”王安国还以为章越会道‘仁义’二字呢。
“为何不是‘仁义’?”王安国正色道,“岂不闻‘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读书人何谈利益,而言‘仁义’?”
章越心道,你的政见果真与你哥完全不同,否则即不会用‘仁义’来驳斥自己。
章越道:“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此语出自贾生的过秦论,然我观过秦论此文言肥意瘦(钱钟书说),不过尓尔。”
见章越敢批评过秦论,王安国也是吃了一惊,这少年越来越不像话了。
“若说你之前说辞还有几分新颖之见,但如今看来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贾生的文章也是你可批驳的?若是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即要怪我不留情面。”
章越道:“王兄动气了,贾生的文章固然是好,但就过秦论而言,论意却不高!”
王安国冷笑道:“如何不高?那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章越道:“不敢当,易经有云,一阴一阳谓之道。故易经的乾卦坤卦一阴一阳即道尽了天下一切。方才王兄所言,故乐者,出所以征诛也,入所以揖让。”
“故而自古以来,先王无不以此治理天下,左手利益右手征诛。”
“非利益,而仁义!”王安国再度强调。
章越笑道:“王兄何为仁义?秦失天下,因杀宗室,坑儒生,薄秦民,役天下。”
“宗室即家人也。无宗族血亲如何驭士?秦王一统天下,以士为宗室,以宗室为士。故秦王杀宗室,视宗室与士无二也。”
“儒生即四民之首也,无儒生如何驭国人?秦王一统天下,以士为国人,以国人为士。故秦王坑儒,视士与国人无二。”
“秦人即国人也,无秦人如何灭六国?秦王一统天下,以国人为六国,以六国为国人。故秦王薄秦民,视国人与六国百姓无二。”
“役天下,视百姓如牛马,故而秦失天下,在于失仁义。何为仁义?在于利益者,先于亲族,次于士,次于国人,再次于天下!于贾生的话来说‘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
王安国听了面上一句不发,心底的震撼实是无以复加,天下间除了他的兄长,从无第二个人说话能令他震撼到这个地步。
话说到这个份上,但见桌上的菜是一筷未动。
章越当即道:“故而太祖立国时有训‘南人不可为宰相’道理也在此中了。”
王安国听了点头,以章越的话来说,太祖夺取天下靠得是文臣将领都北人,至于南人都是当初被宋朝所灭的南唐国民。故而用北人为宰相,也就是‘仁义’,合于以儒治国。
“所谓仁义用在治国,就是合于既得利益,太祖平天下后,厚待功臣,不杀读书人,甚至不以南人为相,都是合于既得利益,合于仁义。合于仁义,故本朝垂百年来,可称得太平盛世,全仰赖在于‘仁义’二字,然也因合于仁义,如今辽夏虎视边陲,国敝民困,也全怪于仁义二字。”
“那么三郎为何言为何说治国,以利益而非仁义?”
章越道:“令兄在言事书中所提‘易更革天下之事,合于先王之意’,要从学校中选拔人才,日后提拔任用,再行以征诛之法,此鉴于范相公新政不得人才之失。”
“然而变法在于富国,要富国,不取于上则取于下,取于下则国亡,秦之亡在于失于民不在于失于仁义。故而这也是我为何所言,贾生过秦论立意不高之故。然而取于上,此合乎于仁义么?凭征诛之法可压一时,却不可长久,治国长久还在于利益二字。变法即不得于仁义,令兄又以何利益补仁义之失呢?”
听到这里王安国忍不住拍案道:“佩服,真佩服啊!如此说来以三郎之才,三字诗确实也不足一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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