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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京想起当初在官家驾崩时,他与章越的临场反应言语道:“我本以为他不过是百里之才,后以为”
富弼笑道:“庞士元非百里之才,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我晓得了!”
说完富弼站起身来,都管给富弼递上了一根竹杖。富弼伸手推去挽起冯京的手道:“走,进京!”
冯京精神一震,当即随着随着富弼的车马一并进入了汴京城。
就在富弼回京之事,章越已是与蔡襄,范师道一并来至政事堂。
此刻正值宰相们用公膳的时候,午前是政事堂集议。
宰相们因政事吵得是面红耳赤,到了午饭时,众人坐下来聊聊天,增进一番感情,几杯酒下肚,大家又可和好如初了。
当然丁谓给寇准‘溜须’的千古佳话,也是在这个场合发生的。
蔡襄等抵达时,韩琦,曾公亮,欧阳修三位宰相在食公膳,章越一看果真宰相的伙食不一样啊!
挨着大殿的廊下,三个人坐在一张团桌上,团桌里摆着十几道佳肴。
韩琦与欧阳修面前都有酒盏,韩琦的酒盏大一些,欧阳修小一些,至于曾公亮则是滴酒不沾,端着一碗米饭如今已是吃了半碗。
韩琦见了蔡襄当即招呼道:“君谟到了,一并食些。”
随吏立即端上碗筷,搬来椅登,蔡襄则毫不客气地坐下,至于范师道与章越则立在一旁,看宰相与自家上官吃饭。
蔡襄端起碗夹了筷子菜,然后边吃边与韩琦说话。
章越,范师道站得远,听不见说什么。
但见韩琦一面听着蔡襄说话,一面拿巾帕抹了抹嘴,对随吏吩咐了几句。
于是随吏给章越,范师道摆了食案席子,从桌上拿了两盘几乎没动什么筷子的菜端至食案前。
但见一盘是炙羊肉,另一盘则是清煮莼菜笋,上面浇着一勺肉酱。
章越也是饿了,就着米饭一阵狂扒,然后夹了几筷子炙羊肉,莼菜笋放入碗中,继续扒饭。最后举起一粒米不剩的空碗对一旁侍者霸气地道了句:“劳驾,再添一碗!”
一旁范师道见此嘴角都翘了起来。
欧阳修听着韩琦与蔡襄交谈,转头看向章越不由笑了笑,又让人从桌上端了两碗菜给章越,范师道。
章越这才吃了半饱,这边蔡襄与韩琦等几位宰相也初步交换了一番意见,那边侍者毫不客气地撤下桌案。
六人便在公廊之下纳着凉风。
章越,范师道依命上前,韩琦对章越言道:“当初说好了交引所不过是权宜之策,怎么交引所废除,盐钞便不存之?你说出个道理来!”
章越知道交引所存亡事关于此,自己若不能说服在座几位宰相,一切心血都是白费了。
章越咀嚼了下口中剩饭,当即道:“下官纵观古今……”
范师道轻咳了一声,觉得章越如此举动有些不太合礼仪。
韩琦笑了笑,示意无妨继续说。
章越囫囵吞咽后言道,“……但凡朝廷之钱财,有三者不可兼顾,分为是轻重,流转,兑价!”
众人:“???”
轻重他们尚可知也,轻重出于管子,管子中有‘币重而万物轻,币轻而万物重’之说。
至于流转,兑价说得又是什么?
其实章越所言,就是后世经济学的不可能之三角的理论,就是独立货币政策,流通性,汇率三者不可能并存。
韩琦他们自是一脸茫然,看着满嘴油星的章越侃侃而谈道:“昔盐钞之设,为了商人入中陕西之用,买卖之人为粮商与盐商这等商贾之间。朝廷定解盐以一百一十六斤一席为六贯,三司与陕西约定每年兑盐钞以定额,一直相安无事,但后来盐政为何又变呢?”
“其后贩边的商人察觉,从陕西贩边回京,携铜铁之钱跋涉着实不便,故而他们问入中商人购之盐钞再回京卖给盐商,再后来朝廷钱法败坏,于是盐钞渐渐以楮币通行。”
韩琦道:“度之,从头到尾慢慢说来……”
章越道:“其实本朝钱法一直弊处甚多,铜钱铁钱在老百姓日常是足够了,但对于贩贸之事,大宗钱财出入则是不足。商人去陕西贸易扛着上千斤重的钱币极是不便,不仅费运力,还易遭贼人窥探。”
“后商人们看盐钞,觉得方便携带,兑换方便,于是购买量就增加了。还有的富商看储存盐钞比存储金银方便,也拿金银兑了盐钞,并且用在大宗交易贩贸之上。”
“由此盐钞自原先的交引,而变作了钱币!”
“交引与钱币有何不同呢?”曾公亮问道。
这个理论确实古人理解起来有难度。这时章越一等教学生的优越感油然而生,看着韩琦,曾公亮等大佬犹如学生一般坐着。
他言道:“当然不同,交引不可流转,但钱币可以流转。原本盐钞只是盐商贩商之间流转,一年也就是几万十几万席。”
“因盐钞流转之稀少(牺牲流通性),故而朝廷每年可定额发行盐钞(独立货币政策),再以六贯一席兑付(固定汇率),形成一个如同三角般平衡。”
“但盐钞成为钱币之后,从盐商贩商购买变为普通百姓都可以购之,故而具备了流动性!”
“换句话说盐钞具备了流通性后,为了形成新的三角平衡,那么朝廷每年定额发行盐钞(独立的货币政策)或六贯一席兑付(固定汇率),必须去其一。”
“说白了就是一个供,一个需,但买的人多了,平衡被打破,盐钞在民间被大量购买,最后三司衙门没办法,只能不断下放印钞权给陕西转运司。”
“如此朝廷失了轻重之权。”
韩琦等人对视一番,确实事情发展正如章越所言的这般。
朝廷以放弃独立的货币政策的方式,来达到六贯一席的固定汇率和盐钞具备有货币的流动性,形成新的三角平衡。
需求端放大,为了维持价格平衡,只有在供应端上想办法。
章越道:“可是手握轻重之权的陕西转运司,哪曾替朝廷考虑,不断印钞,以至于虚钞盛行。等朝廷知悉时,要将轻重之权收回来时,已是来不及了。民间充斥着大量的虚钞!”
“故而嘉祐五年,制置解盐使范祥革其盐法,设立了都盐院放弃了六贯一席的兑付,改以五贯五百文对盐钞进行刚性兑付,盐钞涨上去时以最高价减去五百文抛售盐钞。”
“此为管子中所言的平准之法,堪称良法。”
不过范祥改革却引起了三司与陕西转运司的冲突……
章越道:“轻重之权(独立货币政策)在于朝廷,切不可失之,盐钞之流转利国利民(流通性)亦不可失之,故而要便唯有在六贯一席上下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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