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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顺不需要重商主义,因为手工业太强,以至于自由贸易却取得了重商主义最想要的东西,贵金属。
开关如此,不开关的走私还是如此。
这种天然的重商主义,使得海军真的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逼迫日本打开国门、抢夺香料群岛,这是两个海军有意义的方向,也是唯二两个可见短期利益的方向,可这两个方向此时都不能说。
这时候若是说建设海军是为了对日开战、对荷开战,那必然又要遭到极大的反对,一句穷兵黩武毫不为过。
面对反对者的诘责和质问,刘钰只能把问题往“未雨绸缪”这个方向上靠。
“闽、粤两地,自来田少。前朝广东还在吃广西的米,而如今广东的米,多半来自南洋。闽地亦是如此,临海多富,而粮米皆来自南洋。”
“人不能一天不吃粮食。若是有朝一日,忽然那些南洋小国不准售卖粮食了,怎么办呢?”
“朝中诸位,又对南洋诸国知道多少呢?”
“那荷兰国,为了能够控制香料,逼迫当地的人不得种植一粒米,只允许种植香料。这样,荷兰人就能用便宜的粮米换取大量的香料。”
“西洋人在南洋日益深入,南洋于国朝,早已成为闽粤两地的米袋子。若是南洋被西洋人控制,一旦生出害人之心,不准粮米外运,闽、粤等地又会有多少人饿死?多少人无以为生?”
“诸位大人说什么,临近有战再造船不迟。就算造船可战,等造船出来,只怕闽粤已经荒废。这样的责任,谁能担待的起?”
“若有一支海军,则海军所至之处,皆为国土。那荷兰国,相距南洋八万里,只要海军能抵达,巴达维亚便是荷兰的,香料便是荷兰的。英圭黎国,距离阿美利加相隔一个大洋,可海军能至,则阿美利加的棉花、靛青、蔗糖、烟草等,皆是英圭黎国的。”
“我朝若想让南洋始终作为国朝的米袋子,没有一支海军是可以的吗?”
说到福建、广东的粮食大半都是源自南洋的问题后,刘钰又道:“古时候有个故事,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
“船在向前走,天下也在不断变化。倭国自来与荷兰人相近,即便有锁国令,依旧允许荷兰人贸易。”
“倭国自来不服天朝,向来以日出之国自称。壬辰之乱,不可不察。若是倭国师从荷兰,打造了一支舰队,试问朝中诸公,谁能对抗?”
“你们见过西洋的大战舰吗?若没见过,怎么就知道国朝的水师破船能够敌得过?”
“就像是平准之前,谁要是说提一万步兵,纵横西域。只怕会被人当成癫狂之语。可事实呢?”
话到如此,明明这天下没有先知,刘钰却不得不强词夺理,来当这个先知。
这时候建海军,只有先知巫卜这一个办法。
先知的话,总是初听起来感觉扯淡,可事情发生的时候,又会感叹早有预见。
他有大功在身,又有平准的实绩,这时候说出这番话,总有些别样的力量。
眼看压住了朝堂上的气势,刘钰又问道:“若天下一成不变,我朝则根本不需要变革。以如今的军力,吊打四夷。”
“可是,试问诸公,谁能保证我朝不变革,周边四夷、南洋小国、东洋日本就不会变革?”
“如果他们变革了,到时候谁来担这个责任?”
“挫骨扬灰?就算是挫骨扬灰,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现在,谁站出来说:周边各国、东洋日本、南洋诸国一定不会变革?就赌上死后挫骨扬灰、子孙为奴、女流为娼。若我输了,就给我立个碑文,杞人忧天;若你输了,就将你和秦桧、吴三桂并立,上书遗祸万年。如何?”
说的如此激烈,又是在朝堂上,当即有人斥道:“鹰娑伯,在这朝堂上不要说出这等话。况且,谁说的若不变革,便毫无胜算?”
“我说的!”群臣中,真正见过舰队齐射的鄂国公李九思出面,反问道:“你们谁曾去见过西洋舰队何等模样?谁知道这海上作战应该如何?过时的兵书,过时的舰船,根本不堪一击。我于威海亲眼所见,若舰队成,便是全天下的水师绑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就是毫无胜算。”
听到刘钰先知一样的论调,李九思终于忍不住站出来了。
这时候看上去,还只是震撼,却还有勇气说一句“以求超胜”;若是等到几十年后蒸汽船横行,那就只能吐血而绝望了。
可即便只是现在还有以求超胜的希望,李九思想着当日去威海亲眼所见舰队齐射的恐怖场景,也真的害怕起来刘钰说的那些话变为现实。
不说西洋诸国,谁敢保证东洋日本、南洋诸国不“近水楼台先得月”,提前变革?
到时候缅甸安南皆是燧发枪加刺刀的青州军;海上都是西洋的战列舰,大顺又该怎么办?
安南也好,日本也罢,若是攻来,总要与士大夫共天下,可他们这群勋贵怎么办?投降的时候,勋贵可是欲求投降而不能的,那是铁杆的前朝余孽,是要斩草除根的。
反正……花的是国库的钱,又不是让勋贵们捐助,这时候自然要站出来支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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