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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哲身想到这些年在仁川看到的一些违禁书册,对里面的这些事情也知道个大概,不免好奇道:“孟兄,我初来乍到,不甚了解。运河既废,如何又要修运河?”
孟松麓对此可是了若指掌,笑道:“其中不解,实属正常。赵兄不解其中事,这些年省内财政,都围绕着‘棉’之一字展开。”
“朝廷废运河之后,修淮河水利,通海。”
“但需知,朝廷是管治水的,地方灌溉通航事,朝廷并不出钱。尚需省内出钱。”
“淮南废盐垦荒,正需灌溉。”
“运棉来回,也需运河沟通。”
“是以便开始了从阜宁到南通的运河工程。若只是为了运棉,倒也可以修铁路。但既是还要灌溉、退盐,那就远不如修运河了。”
“省里出三分之一的钱,剩余三分之二,由从阜宁到南通的各个垦荒公司出。趁着冬季不忙时候,也由各个垦荒公司出人工,协调组织。”
“但运河成,各个垦荒公司再引支流到自己的垦区。”
“自京杭运河被废,新运河可是一点没少修。从苏州到上海的;从阜宁到南通的;从嘉兴通黄浦江的……这些年,省内财政,多用在了运河修建上。”
“赵兄有所不知。资本亦可修运河,但只能修有利可图的运河。而如嘉兴通黄埔之类,运为次、水利为上,资本是一分钱都不肯出的,这必要财政出钱。”
说起财政问题,孟松麓忍不住面露一丝得意之色,因为松江府,尤其是上海的一个财政来源,正是源于他们门派,算起来应该是他的师叔王源王昆绳的办法。
整体上,王源的思想,是支持土地全面国有化的。
虽然在农村土地问题上的想法比较扯淡——比起颜元和李塨的三十年赎买、地主自愿把土地交给国家的空想,王源的扯淡程度略轻一点,稍微有点可操作性。
他建议是对国有土地和私有土地,分别征税。国有土地降税、私有土地照着50%的税率搞,用不了几年,大家就纷纷“自愿”把土地变成国有土地啦。
当然也非常扯淡,不过比起三十年赎买的空想,还是在理论上不那么空想一点。
至于剩下的诸如“缴税授勋”之类的想法,实在是过于超前,不可能实行。
但是,在城市土地问题上,王源这个颜李学派率先提出“惟农有田论”的人,在城市土地上,提出了城市土地还是收房产税比较好。
他认为农村土地最好是国有化,加限制买卖。而城市土地,不建议搞禁止买卖,而是收房税。
虽然这个理论,和此时新的上海县搞得办法,其实不太一样。但基本上,借着资本过江南逃、涌入上海的机会,这一项改良后的城市税,还是得以贯彻实行了。
不过,刘钰与颜李学派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到不久前发生的事,孟松麓的脸上又露出一丝不甚愉快的神情。
权哲身看到孟松麓脸上现实露出一丝得意,随后又转为淡淡不愉快,以为孟松麓是在感叹修运河的事。
按照他的理解,或者按照他在朝鲜的理解,修运河,肯定是要征发劳役,估计又要死不少人,如今看来这天朝上国整天在干一些隋炀商纣的事啊?
遂问道:“如孟兄所言,如今大兴土木、大修运河,百姓甚苦,是以这城中有冻死之骨,众人皆以为寻常?”
然而对这个问题,孟松麓却摇了摇头。
有一说一,虽然当年盐政改革的时候,他奉师命前往淮北多看看,和登州府新学一派的孟铁柱在均田问题上产生了争执。
也虽然,对于江苏实行的诸多政策,刘钰的残酷镇压手段,不管是他还是他的老师程廷祚,都颇有微词。
但不得不承认,这些年百姓的整体生活,真的是普遍好了。
就在几年前,一场海潮,淮南盐区还淹死四万多盐工。每年水灾、潮灾、黄河决口、淮河上游暴涨水患、死在加固高家堰上劳役等等,可谓是每年上万那都是风调雨顺的好年头。
如今虽然改革的方向,在他们学派看来,实在是有些不仁不义,可效果真的是显著的。
淮河修了入海,洪泽湖水位渐低,封闭了淮安清河口,黄河决口和倒灌的风险小了。
资本垦荒,政府投资加资本投资,修筑了海堤、改良的河道。
最关键的,还是农村的情况的。
确实,苏、松、常、通等周边地区,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朝鲜米、南洋米、东北豆、辽东麦的疯狂引入,粮价基本保持在八钱银子一石。
亩税改革后,佃户日子过得更惨,纷纷退租。
但好处是这几年疯狂地搞基础建设,挖运河、修水利等,容纳了大量的人口。
而这些人口,又伴随着淮南圈地垦荒的力度加大,不断被垦荒公司消化。
至于附近的自耕农,日子过得,倒是真的比之前好了。
亩税改革,受益最大的就是自耕农。
而织机下乡,又使得这个以棉布而闻名的地方乡村,并没有受到新机械的严重冲击。
粮价降低,对自耕农来说,是有坏处的。
但是,亩税改革,折中了这种坏处。
甚至于折中之后,哪怕资本下乡、粮价压低,也让很多自耕农直观地感觉到,日子比以前好过了。
以前,税、赋、加派、按县纳税、乡绅避税、劳役、漕米、损耗、火耗,一圈一圈又一圈。
现在,真正的一条鞭了,统一征收固定土地税。
一正一反,加上刘钰引导的资本织布机下乡,使得这场对小农经济的瓦解,单单就苏南地区来说,还真不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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