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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此番一路向东,见从西海岸过了大山后,一路平坦,皆为旱草,甚有利开垦。是以心中担忧,划界谈判时候,万万不可放弃这些草地。这些草地,极为广阔,若垦殖得当,容民数千万不在话下。”
一番话下来,李欗只嗯了一声,这些年类似的人见的多了,也不至于过于惊奇。
说是位卑忧国也好、说是心存脱颖而出往上爬的心思也罢,论迹不论心,结果上差别也不大。
要说谈判的话,这边正忙着谈,但上面的意思,就是拿着经度线划一笔就是,论起来可能差别也不大。
法国殖民地缺人、西班牙也缺,西班牙都缺到恨不得把阿卡迪亚人送到他们殖民地去顶新教徒了,划线问题在大顺上面看来还是很容易的。
但这几个人走了这么一圈,所见所闻,确实是给了正在谈判的大顺使节团们一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定还真能从法国人那里多咬上几口。
这随便多咬一口,可能就是几十万平方里,现在是画一笔的事,若考虑将来,这时候画线稍微抖一抖,百年后那都大不一样。
这种瓜分,未必是越大越好。吃的太多,没有那么多人,或者说暂时不能移那么多人塞满、卡位,平添许多谈判的麻烦,还容易生出龃龉。
再一个,大顺这边是不遵守欧洲这边的一些所谓“国际法”的。比如“谁发现、谁占有”。
因为,这个所谓“国际法”的前置,是教皇子午线的托德西拉斯条约的衍生。
这种衍生,有个非常恶心的法理问题,就是“非基督国家的土地,遵循谁发现、谁占有为殖民地”的问题。
这里面的法理问题过于恶心,所以即便说大顺在实质上遵循的也是“谁发现、谁占有”的潜规则,但是绝对不承认这一套法理,而是认为根本就没有这种破法理,就是纯粹谈判或者战争弄出来的。
加之其实刘玉对北美洲西部的问题,大致是了解的,而且早就定下来了“金矿搭台、移民唱戏”的思路。所以,自始至终,大顺在北美的划界问题上,包括之前和西班牙的谈判,从不遵守所谓的“谁发现、谁占有”的原则,而是拿着大地图,直接画经纬线,也根本没有派人深入到北美内陆去绘图。
欧洲这边可能还会因为“谁先绘图”这种事打嘴炮。
大顺是不打这个嘴炮的,因为大顺压根不认这个由“非基督国家即可为谁发现谁占有为殖民地”所衍生出的所谓国际法法理。
具体表现就是和西班牙谈判的时候,大顺既不拿地图、也不拿证据证明自己去探索了,而是直接拿着直布罗陀和菲律宾说事,发个锤子的现,直接画直线。西班牙也承认了、且认可了。
原本对于北美的划界,计划就是拿着铅笔来一道就完事的。
这几个年轻人跑了这么一圈,提出来了一些和法国人谈利益的想法,倒是确实歪打正着地解决了一些所谓的谈判法理。
一种基于现实主义和具体利益的、不以扯犊子的虚空法理和规则的新规则。
画线那是完全的无道理。
而现在倒是有道理的,按照各国的利益所在来画线:既然法国的利益就是人参貂皮,否则北美对法国就是几英亩雪;而大顺的利益就是北美的潜在耕地。
那么,两边的谈判,就可以既不是大顺非常讨厌的那套发现法理;也不是毫无理由的划线;而是一种可以谈现实、谈具体利益的新的国际规则。
李欗听完这几个年轻人和新法兰西豪强的一些讨论之后,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之所以不想别的。
则是因着李欗很清楚金矿和移民的事,所以他知道绝对不可能分封的,故而他也从没做过什么诸皇子分封海外的梦。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只要金矿挖不干净那就绝无可能,朝廷必然会选择非常严格的官督商办模式。
他是没想别的,却架不住这几个年轻人说的顺畅了,在看到李欗对他们的说法有些赞许后,不免忘乎所以地加了几句话。
“殿下,我等虽位卑,却也知道,如今天朝人地矛盾日盛,随着人口滋生,粮食日益不足。”
“为社稷长久、为圣朝流传,我等又亲眼目睹了这扶桑土地之广、垦耕之易、气候之宜。听闻东边英人已有数百万口,本朝晚了一步,正该如黄河、戍边等大事来看待。不惜代价,加大移民,尤其是要变革税制、行均田法,以为长久计……”
《天阿降临》
这话,让李欗心里一咯噔。
这话倒不至于说会被抓起来打死。
大顺说的比这过分的,有的是。
但是,有些话,有些人说可以、有些人说就不行、有些人听了也会惹出许多麻烦。
就如现在这番话,这几个年轻人,随便说,哪怕是直接公车上书给皇帝,那也无所谓。
可对李欗来说,这话听着就有些别扭了。他是皇家内实学派的代表人物,而这些人说的变革税制、行均田法等东西,牵扯的可不只是简单的一句“改革”,而是直接涉及到实学派的地位、科举制是否要变、近百万的士绅生员的特权……
或者说,这是要直接动大顺的统治基础的。这些事,李欗年轻的时候还是挺愿意掺和的,随着年纪越大、权力越大,他反而不敢也不想掺和了。
尤其是眼看着这一次朝廷出兵,刘玉在背后出谋划策的一些事,以及过多地在北美干涉,李欗其实看出来很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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