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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何?
郑璞扬眉,眸绽讶然。
“唉.......”
一声叹息,羌王芒中的语气很是懊恼,“我先前就不该出兵助战河西啊!”
原来是昔日河西卢水支流战事罢了,大汉在遣归随征的烧当族众时,还录他们斩获之功赏赐以及给战死者丰厚抚恤。
亦令他们归来部落后,诱发了无数人为大汉而战的向往。
因为对汉羌一视同仁的举措已然许多没有发生了。
如先前还定都在雒阳时的大汉朝,每每发凉州附庸的种羌部落从征,皆鲜有赏赐或死伤抚恤的。
相传,按朝廷律令应是有的。
但那时候的凉州刺史、金城太守与护羌校尉等人都声称没有。
而今,定都在成都的汉廷是有的。
且被羌王遣去助战的他们都能带回来无数资财,若是被汉廷征发而战或是应募入大汉行伍,想必待遇会更好更丰厚了吧?
再者,比起赤岭(日月山)以东的郡县而言,西海委实荒凉且白灾频发、生计艰难。
如此情况下,郑璞以举家迁入凉州或汉中等地为诱募兵,依着西羌素以战死沙场为吉利的传统,烧当族众必然会从者如云!
虽说,威信甚著的羌王芒中也能将此事压下、强令族众不应募亦不会众叛亲离。
但族众自此离心、相互裹挟弃他去投汉之事将不可绝也。
这便是他不得不允的缘由。
与其目睹族众不断叛离而去,尚不如主动画兵,将族人的流失控制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且还避免与大汉的关系自此恶劣。
不管怎么说,他部落现今还分润着丝路贸易的利益呢!
食髓知味之后,哪还能轻易舍弃?
“汉廷欲从我部募兵之事,郑君且莫声张。”
发了好一阵牢骚的羌王芒中,作肃容道,“我会与部落贵人私下计议,以其他缘由将原先随征河西的族众及其家小转予郑君安置。不过在此之前,君需依我二事。”
先前随征的烧当族众有两千骑!
亦是说,羌王芒中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言,竟让大汉添户两千!
盖因凉州羌胡杂居的干系,被官府录入户籍的黎庶极少。以偌大的陇西郡为例,黄巾之乱前在官府户籍者不足六千户,而历经多番战乱后的现今已然不足三千户......
故而,饶是郑璞已略具荣辱不惊的城府,亦忍不住骤然一愕。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彼羌王如此慷慨,所求必多也!
“首领忠义,日月可表!”
郑璞先是赞了声,才轻声发问,“不知首领所言二事乃何也?”
“其一,于郑君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羌王芒中略歪脑袋目顾过来,笑容有些玩味,“我部与钟存种羌乃世仇,且彼不曾臣服于汉廷,日后若是我部与之相争,还请汉廷莫要干涉。”
化外钟存种羌,是盘踞在赐支河曲以西的部落。
先前因为彼与望曲谷内的参狼种羌结盟,故而被马岱与烧当种羌合兵击破,但汉军出于边郡安稳的关系,并没有赶尽杀绝。相反,战事罢了后,不管是陇西还是西平太守,都私下授予郡内豪右与之互市,暗助彼部恢复先前的声势。
为了避免烧当种羌一家独大嘛。
自前汉以来,凉州官府对羌胡部落采取分化、抑强与扶弱等制衡手段早就轻车熟路。
羌王芒中对此也了然于胸。
故而才趁此机会,隐晦的提出让官府莫要再暗助化外钟存种羌了。
且正如他所言,以郑璞如今的身份地位,促成此事并不难:只需在归去冀县的路途上给西平与陇西太守打声招呼便可以了。
“好。”
略作沉吟后,郑璞颔首道,“钟存种羌并非我大汉附庸,首领若复仇还请自便,我大汉断无干涉之理。若首领不信,我愿当贵部巫祝之面作誓诅盟!”
“哈哈哈~”
顿时,羌王芒中大笑,“郑君素以赤诚待我,我安有不信之说!”
但他不知道的是,郑璞之所以如此痛快的答复,乃是觉得哪怕烧当种羌将化外钟存种羌攻灭了,大汉依旧可以暗中怂恿已然成为附庸的白马种羌牵制他们........
且郑璞亦不觉得这样算计他,有悖个人信义。
干系到国事了嘛,哪有徇私之说。
再者,退一步而言,烧当种羌太过于强盛了,对彼此都不好。
因为大汉若是感觉到他们将成为威胁,必然会增兵防范且断了他们的丝路利益,而烧当种羌自然也会怀恨在心,最后慢慢演变成反目成仇、彼此互攻。
如此,何苦来哉!
郑璞陪着笑了几声,又顺势发问,“不知首领之其二,乃是何事?”
但羌王芒中却没有明言,而是反问道,“郑君,我前些时日听过往商队议论,说注诣战死于河西,且马将军已然卸甲在山丹牧场,不复督领西凉铁骑。不知此传闻有误否?”
注诣,乃是原先栖居在湟水河谷内的烧当羌王,后成为大汉护羌校尉部的羌骑司马,且更名为刘柱,被秦朗督虎豹骑击杀于乌鞘岭;马岱也的确以年迈自请让贤,退居在山丹牧场为朝廷牧马与训练骑卒。
而羌王芒中问及,当然不是打探故人消息那么单纯。
盖因在大汉诸多僚佐中,烧当种羌唯有与此二人相善,亦唯有此二人会在凉州事务上保障他们的丝路利益。
如今,他们一退一死,羌王芒中有担心也在所难免。
闻弦歌而知雅意。
郑璞听罢,心中便了然。
乃徐徐开口道,“传言属实,且首领之忧我知矣。嗯,我那妻兄乃重情义之人,首领遣族众随他征战,若西海他日有事,他必不会袖手旁观。且我数次来访,首领皆礼遇甚隆,我安能不心怀感激?”
“得郑君之言,我心可安也!”
羌王芒中拊掌大笑,且起身做邀,“方才之宴我未进行,不知郑君可愿与我一醉方休否?”
“敢不从命?”
郑璞亦起身,“首领,请。”
就是在归毡房之途,他心思已然开始在琢磨着迎天子车驾北来之事。
一个化外种羌部落的首领,都忙不迭的绸缪未来;而疆域更大、利益派系更多的大汉,在丞相还政天子后,是否也会迎来利益倾轧呢?
抑或者说,丞相推政于众,缘由并不止于静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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