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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炤是真的没心没肺,丝毫不担心姐姐的婚事,欢欢喜喜跑去翰林院做图书管理员。
办好入职手续,朱慈炤开始熟悉同事。
由于馆藏数量巨大,图书管理员不止一个,平时负责整理、维护、借阅书籍。图书归类模式,还是沿用经史子集四分法,宗教著作以附录旳形式单独列出。
朱慈炤被安排了一个师父,此人名叫秦戴文,教他如何系统正规的管理图书。
“这是馆藏书目,”秦戴文扔来一个大部头,“不说全部背下来,至少各处都要有印象。拿到一本书,就能立即想到其位置,再按图索骥把这本书找到。”
翻开藏书目录,开篇是总叙,大致介绍翰林院藏书的情况。
经史子集之外,佛道耶回被归为宗教类,还特别写明是“民始皇帝陛下钦命之”。
至于科学类书籍,文学类书籍,艺术类书籍,全部划归经史子集当中的“子”部。这些都是朱慈炤最喜欢看的杂书,直接跳过去翻看“子部总叙”。
连续好几天,朱慈炤别的不干,一直在背诵藏书目录。
这一日,听到楼下又在争吵,朱慈炤皱眉问:“老师,图书楼应当肃静,为何总有人在外面吵架?”
秦戴文笑道:“是仓颉馆的人,他们天天吵。在自己的办公地吵还不说,遇到什么分歧,会一直吵到图书楼,多半又是要来借阅什么古籍。”
仓颉馆,是翰林院里比较年轻的机构,专门研究文字的发展变迁,目前主要分为甲骨和金石两大类。
这些人从楼外吵到楼内,又从楼下吵到楼上。朱慈炤侧耳倾听,总算明白他们在吵什么,然后就感到一种剧烈的震撼。
一群研究文字的家伙,竟然想要修改说文解字!
有个头发花白的学者最激动,此人名叫郭宗昌,是著名的金石学家。他十八岁挨贡入京,在北京住了好几年,才被候补为末流小官。干得实在不开心,就回陕西研究学问去了,李自成和满清的征召他都不屑一顾。
直到挖掘出甲骨之后,赵瀚下令设立仓颉馆,征召天下金石专家合力研究,郭宗昌这才被吸引到南京。
“六书分虚实,”郭宗昌说道,“象形为实,指事为虚,是因物有实形,而事无实形也。会意为实,形声为虚,是因会意合两三文便可生意,而形声却无意义可会之。转注为实,假借为虚古人造字,不是凭空而来,必然循序渐进,必然先实而后虚也。因此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这六书,应该改一改次序,指事不该排在会意前面,虚不该先于实也!”
项元汴说:“先生这个说法,晚辈大概赞同,但排序不必更改,更不认同先生象形、会意、假借、形声四书的演进顺序。”
郭宗昌说道:“如何就不认同?就甲骨文研究来看,就历代先贤研究而得,世上必先有文而后有字。文即象形字,再有合文字(会意)。文字即成,则有假借,则有形声。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假借在六书当中,至少该排第三,而不是说文中的第六!”
“文字”这个词,是有讲究的。
象形字,或者说独体字,就是狭义上的“文”。比如日字,比如月字。日月相加为明,“明”就是合文字,也叫作会意字,这种属于狭义上的“字”。文与字并存发展,合称“文字”。
这种理论,在众人研究甲骨文的时候,变得愈发清晰明显,学者们已经开始感受到文字的发展脉络。
范钦在旁边打圆场:“二位就不要再争了,排序先后无所谓。”
“有所谓,”项元汴说道,“我承认六书当中,象形、会意确该排前二,说文确实有待商榷。但是,象形、会意之后的四书,却应该是并行发展的,不一定有个先后顺序。即便真要派先后,形声也可能排在假借之前!”
范钦无奈,感觉好累,他说道:“而今之要务,不是争论古人造字的先后顺序,是该认出更多的甲骨文来,梳理总结甲骨文的辨认方法。”
郭宗昌说:“甲骨文该研究,造字先后也该争论。理清了造字顺序,也是在梳理总结甲骨文的辨认方法。”
“不错!”项元汴同意郭宗昌的观点。
一时之间,两个吵得最凶的人,居然联合起来怼劝架的。
朱慈炤在旁边听得半懂不懂,只感觉这些人高深莫测,果然翰林院里的学者都很厉害。
这些人从朱慈炤身边走过,有个年轻人停下来,问道:“新来的?有点眼生。”
朱慈炤点头说:“新来的。”
年轻人说道:“我叫吕留良,字庄生,今后借书叨扰阁下了。”
朱慈炤问道:“阁下也是翰林院的学者?”
吕留良笑道:“我那点学问哪够?我是金陵大学的研究生,平时不在学校,跟着郭先生研究甲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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